《梦里不知身是客》纯洁的青青

28、消沉的青媛

　　青媛乍然见到一个陌生人，条件反射就往无尘身后躲，无尘见她反应如此突然，转过身去，就见那韩自忠呆呆站在那儿。无尘谨记着虚谷叮嘱过的话，青媛不戴面具时不方便见外人，于是一直挡着他的视线走过去，客气地请他离开。韩自忠反应过来，下意识越过无尘去看那个身影，青媛已经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淡绿色的纤弱背影。无尘再度出声请他离开，他自是不愿，只想再看看那女子，于是他大声喊道：“我带了姚重华的消息！”果然，青媛立刻转过身来，却又不敢走近，她想起一个月前这个男人对她的厌恶和动作，便隔着一段距离问道：“他在哪儿？”韩自忠一边打量着她，一边想让她走近些，只放轻了声音道：“他在他父亲那儿。”青媛听不清楚，又不好让他大些声，见无尘依旧拦在他身前，就走近些问道：“你说什么？”韩自忠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头脑短路，好在他立刻想起了来意，回道：“他被姚将军召回了长江军营，日后怕是不会来了。”听了这话，青媛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往前走，只隔了他几步，喃喃道：“你说什么？”韩自忠见她脸上霎时雪白，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他，只觉心中猛跳，他柔声道：“他被姚将军看起来了，以后不会再来了。”青媛抖着唇站了一会儿，垂下头低声道：“多谢韩副将告知。”说完便转过身去。无尘见他们两个已经说完，客气地将韩副将请走。韩副将轻咳一声随着他走了，走到转角处又回头望了望，只见到那个淡绿色的背影。
　　韩自忠思绪一片混乱，浑浑噩噩地打马离了这南山寺，一路只想着“原来她竟是这么个相貌，难怪说是美貌异常，难怪姚将军府上要把她送走，难怪重华只想跟她在一起……”。想了一阵，他收回心神，想到那女子得知此消息后身姿颤抖如寒风中飘零的秋叶，只能叹息一声她与姚重华无缘，再想到那女子如此相貌，若是被有心人捅了出去定会是一件大风波，便是成为那祸国妖姬也有可能，她还是终老在这寺庙中比较好……
　　韩自忠离开后，青媛依然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她难过吗？也没有吧，连师父走了她都一样能活下去，姚重华哪里比得上师父重要？他不来便不来吧，有什么大不了的？青媛这么想着，思绪一片空空如也，她决定以后也要好好活下去，她还要多多看书、还要把师父的言行都写成书呢。青媛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仿佛这样便能当做以往之事都不存在，能够继续平平静静地生活下去。她揪了揪衣襟，这才发现身上正穿着姚重华买的裙裳，午时她便仔细穿戴起来、细细梳了发、簪上了玉簪，在这小竹林中等待了一下午，结果满心欢喜不过一场空，他以后也不会再来了，那她怎么办？真的在青灯古佛旁边过完这一生？早知道如此，他又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吻她？已经经历过这些，她又怎么能当做从没发生过？日已西沉，昏暗的竹林中只有她一个人，青媛突然觉得心中惶惶，她只找个人大哭一场，于是提步奔向寺中冲到虚谷禅师面前。虚谷正盘腿端坐，想必已经入定。青媛彷徨了一阵，转身一个人站着寺中那空空的院子里。
　　无尘打发走了韩自忠，整理了一下前殿，关上寺门走到后院来，只见青媛一个人垂着头呆站在院子里，他走过去道：“该用晚膳了。”青媛抬起头来，满脸是泪。她把头靠在无尘肩上，不住地低声抽泣。无尘想了想，道：“大千世界包容无限，就如这寺庙，既有院墙瓦砾，也有竹林田园，即便他以后不来了，周围还是有很多物事的。”他想安慰安慰青媛，无奈青媛此刻并不想听任何安慰，她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而已。（无尘的安慰让作者无语，估计青媛也没听懂）
　　这次打击让青媛重回当年被留在华林寺的状态，她什么也不愿做，什么话也不愿说，只每天翻来覆去如强迫症般地回想这十来年所经历的种种，每每想到姚夫人、弘忍、姚重华初时对她那么好，最后却又转身离去，那泪水便纷纷而下，似乎要流尽这辈子所有的眼泪。再到后来，连眼泪都没有了，只那么呆呆地躺着或坐着，大半天都不动弹。青媛的日常事务都是由无尘来负责，他每天都准时过来喊青媛吃饭，青媛不肯动弹时他会将饭菜都端到房中来，强行将青媛抱到饭桌前。如果她不吃，他就在旁边一直端坐着不动，直到她勉强吃下几口为止。
　　青媛在这边日夜消沉，几乎瘦成了一根竹竿，那边南山县中却已是流言四起。飘香楼中公子A打开折扇挡了半边脸，对公子B言道：“不知兄长有没听到最近的那则传言？”公子B压低声音道：“你说的是那位美人？”公子A回道：“正是。李远几人口口声声说亲眼见到那女子的相貌，当真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B道：“说不定真有可能，不是说那女子一直围着纱巾，那打人的跟她很是亲昵，纱巾一抓下就赶紧挡着她的脸么？必然不是个丑的。真可惜啊，当日我竟尚在外地没能赶回来，错过了这出好戏。”A道：“可不是？那打人的据说是阴江军营的，他上头来了，这边赶紧屁颠颠把人给放了。”B纳罕道：“成渝公子被打得不轻吧，怎肯这么轻易地了结？”A神秘兮兮地靠近来低声道：“我听说，那边答应了向上头举荐他，所以就肯了。”B听得此言，一捏扇子骨道：“若果真如此，成渝反倒落了好处，现在上头没人，考得再好也取不上啊。”“可不是？唉，真是运气好。虽说是有违道义，也只能赞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了。”当然这话中有几分真心可就只有A自己知道。
　　A暗地里不屑，又凑近B道：“李远还画出了那女子的画像，就挂在他书房中，兄长可愿同吾一同前往观赏？”B自然兴致盎然，两人一同前往拜访李远。李远自从当日恍然见到那美貌女子，仗着自己有几分绘画之才，将那女子相貌细细描绘下来挂于墙上，每日只对着她，哪里还读得进书去？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些天日日都有拜访他的人，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能拒的他都拒了，不能拒的也只能迎进书房去。AB二人对着那画像啧啧称奇了一番，李远叹道：“也不知这是哪家女子。”A接话道：“吾曾听说当时有人见着那几位军中人物趁夜离开，并没有携带女眷，最近也没有什么外地人士来到县上，难道这女子竟是咱们本地人物？”李远道：“不可能，若是本地女子，我应当早已知晓。”三人探讨一阵皆不得结果，只能惋惜一声怏怏散了。这则传闻在这小小的南山县很是流传了一阵，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过后也渐渐沉寂了。

　　又是一个秋来到，青媛穿着一件泛白的僧袍，执着把竹帚打扫后院。她身姿越发瘦弱，穿着僧袍都显得空空荡荡，手脸都没有多少肉。无尘迈步走了过来，青媛依旧继续打扫。无尘从她手中夺过竹帚说道：“该用午膳了。”青媛跟在无尘身后走回房间，端起无尘送来的午饭，默默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碗。无尘端坐不动，只静静开口道：“再吃两口。”青媛垂着眼，低声回道：“我吃不下了。”无尘却不肯离开，只那么坐在她对面，以眼神来向她施加压力（抽风的作者~）。青媛挨不住，又端起饭碗吃了两口，实在无法下咽，几乎就要吐出来。无尘见她难受，指了指旁边的碗道：“喝了这碗蜜水。”……也许没有无尘，青媛早已经厌食而死了吧。
　　傍晚，无尘盘膝坐在蒲团上垂目打坐，脑中却想着晚膳应该做什么，迟迟无法入定。虚谷走了进来，无尘倏地睁开双眼，就见虚谷淡淡笑道：“无尘，你的心乱了。”无尘垂下头去双手合十羞愧道：“师父……”虚谷走近他，说道：“为师并不是说你爱护青媛之事使你心乱，佛祖戒律中也没有要求断情绝爱，若是连身边人都不能爱护，又如何谈得上广爱世人？只是需要认清这爱护之情究竟为何。”无尘默想片刻，合十道：“多谢师父点拨，我爱青媛，便如爱护所有弱小，我不忍见她日夜消沉、希望她能生活得更好。”虚谷微笑着转身离去，无尘渐渐沉下心来进入寂静之境。

作者有话说

　　真正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是可以抵御一切诱惑的，比如韩副将、弘忍、虚谷、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