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晖兰

5、流星的秘密

　　你見過流星麼？

　　你相信瞬間的永恒麼？

　　你可曾為那奪目卻短暫的光華動容？

　　古往今來，每顆流星的出現必定系著一則動人的傳說。而流星和許願之間，更有一根看不見的玻璃線，牽引著生命的輪回，陪伴著彼此的存在……那是女孩兒對愛情的渴望。

　　相信浪漫的她們，站在星空下祈禱\，等待流星，譜寫出又一個故事的序言……

　　他和她認識很久了。

　　到底有多久，他們也不清楚。只記得打從彼此懂事起，似乎就已經生活在有對方存在的世界裏。

　　他們不是什麼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玩伴。因為，太多時候，他們是很難“玩”在一起的。

　　他叫她小笨蛋、小傻瓜、小迷糊，偶爾心情不錯時才施舍幾句小天真、小可愛、小乖乖。

　　她卻叫他大哥、好大哥、親親好大哥，圓圓的酒窩裏永遠釀著最甜的笑意。

　　在他眼裏，她太矮、太小、太遲鈍，笨手笨腳，大事小事都跑來問他，是全世界最纏人的“麻煩”。

　　在她心裏，他好高、好帥，什麼都會，什麼都懂，是全宇宙最偉大的大哥，水靈的黑眸裏永遠忽閃著崇拜的光彩。

　　他不懂的事大概只有一件──從未被任何事難倒的他，為什麼就是甩不掉這個討厭的“麻煩”？

　　獅子座流星雨光顧地球的那年，他十九，她十六。

　　那是個有風的晚上，夜涼如水，月明如鏡。

　　報紙說流星雨午夜過後才開始，她卻七早八早就爬上小山坡，說是要占個視角絕佳的好位子。

　　牢騷滿腹的他，一再說服自己是不放心讓一個女孩子獨自上山才耐著性子跟來。幾百年一見的流星雨是很令人期待，但這不代表他會相信她口中那些關於流星和許願的無聊故事。

　　都是這個害他要吹一夜的冷風“麻煩”，今後休想再拖累他！他信誓旦旦地告訴自己，遷就這個“麻煩”，這是最後一次，絕對是最後一次……然而，望見她溢滿期待的眸光，他又不確定了。

　　這個“麻煩”，究竟還要跟他多久？

　　時間在夜風中靜靜流淌，山坡上的人多了起來。

　　始料未及的是，天上的雲竟也多了起來，一如人們急轉直下的臉色。

　　搞什麼！？等了兩個多小時，竟然陰天？想證明“天有不測風雲”也不必挑這種時候……

　　抱怨聲中，人群漸漸散了。很快，山坡上只剩下執意不肯走的她，和臉色更加陰沈的他。

　　你還不走？星星都沒了，更不要說流星……

　　它們沒有消失，只是躲在了雲後面，我要等他們出來。

　　開玩笑！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當然是等到流星出現！

　　他很想罵她笨蛋，卻在看到她眼底難得一見的倔強後把話壓在舌尖下。

　　他很想一走了之，卻在留意到她單薄的身子後邁不開腳步。

　　他很想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卻不自覺脫下外套，披在她有點兒打哆嗦的肩上，盡管嘴裏仍叨念著那句老話──麻煩……

　　時間，似乎走得格外緩慢，尤其是在等待的時候。

　　不知不覺，他們都累了。她靠著他，眼睛卻一刻也不曾離開墨藍的天幕。

　　在看什麼？

　　雲啊，天上的雲，很漂亮。

　　不看星星，倒看起雲來了？

　　不可以不看，流行隨時都會出現，我不要錯過那一剎那。

　　他仰起頭，整個夜晚頭一次認真看向頭頂的夜空，沒發覺自己唇角悄悄揚起的弧度。

　　他驚訝地發現，那些雲，真的很漂亮。

　　一直以為夜幕會遮去雲的形狀，其實不然。沒有白天的飄忽不定，它們囂張地鋪滿夜空，像波濤洶湧的海浪，盡顯狂野奔放之本色。他深深為那股神秘力量迷醉，移不開視線。

　　夜幕下，他突然覺得自己渺小得可憐。比汪洋中一朵碎浪，天地間一抹塵埃更加微不足道。他仿佛不再是自己了……這全新的感覺令他困惑不已。

　　你看，那好像一匹馬哦！他被她的聲音喚醒。

　　馬？在哪兒？他掃視夜空，卻遍尋不見。

　　就在那兒啊。她指給他看。

　　他擰眉，就是找不著。

　　用點想象力……啊！

　　沒有半點前兆(這是自然的，就像電話鈴不會事先告訴你它會響是一個道理)，雲縫裏閃過一道流光。

　　看到了嗎？他向她求證，有些不確定那一瞬間的真實性。

　　看到了。她仍癡癡的盯著那曾有奇跡出現的墨藍一隅。

　　流星已經不見了，還盯著那兒看什麼勁兒？脖子不酸嗎？

　　你還不是一樣？

　　在她的提醒下，他察覺自己和她一模一樣的坐姿。

　　怎麼會這樣？他被傳染了嗎？這種無聊的蠢事他也做得出？更好笑的是，他竟連絲毫不自在的感覺也沒有，仿佛陪她這個“麻煩”一起傻、一起瘋是天經地義的一般。是他變笨了嗎？還是……他已經習慣了這個“麻煩”？

　　不是要許願嗎？說來聽聽。

　　本來是想的，可是……我忘了。

　　你把想好的願望給忘了？

　　不，是我光顧著看流星，把許願這檔事給……忘了。她聲音越來越小，流泄出濃濃的遺憾。

　　這把可憐兮兮的聲音讓他心生不忍。

　　別擔心，還有下次。

　　下次？

　　不是流星雨麼？我們等下一顆流星。

　　真的嗎？大哥你陪我一起等嗎？她的眼睛又大又亮，閃動著流星一樣的光芒。

　　小傻瓜，除了我還有別人嗎？他為那張燃亮的小臉動容，“小傻瓜”三個字亦叫得有種不經意的寵溺。

　　淩晨三點半，靜靜的夜風和輕輕的蟬鳴陪伴著山坡上重疊的身影，凝成一個美麗的定格。

　　第二顆流星始終沒有出現。

　　當天邊泛起蒙蒙的白色，淡淡的晨光撒落在他們身上。

　　先醒來的是他。

　　其實，他睡得很淺\，而且有點腰酸背痛的。

　　發覺她靠在他身上睡著的時候，他一動不敢動，生怕驚擾她的好夢。堅持了一個晚上，筋骨都僵硬了。

　　但……他並不生氣，也沒有抱怨。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他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她其實，並不像他一直以為的那麼麻煩，至少現在，他已經不覺得她有多麻煩了。那純真無邪的睡容甚至還有點可愛，不，不是一點點，是非常非常可愛。

　　是什麼改變了他？那顆流星麼？

　　懷裏的她動了動。他知道她快醒了，也知道她醒來後一定會為自己沒能等到最後而懊惱，為來不及許下的願望沮喪。

　　他突然有了一個主意。

　　醒醒，小懶蟲，天亮了。他輕拍她的臉。

　　嗯……她懶懶地翻身，像只貪睡的貓咪。

　　他無奈地笑了。這種睡法，若不是有他在一旁守著，怕是早就滾到山下當皮球去了。

　　喂，起來了！他對准她的耳渦大叫一聲，成功令她驚跳起來。

　　啊！什麼？天亮了？什麼時候的事？幾點了？天啊，我睡著了？怎麼會這樣？流星呢？還有流星嗎？……

　　她慌慌張張、手忙腳亂，嘴裏自言自語個不停，幾乎沒他插嘴的余地。

　　天亮了怎麼會有流星？就算有你也看不見。

　　我真沒用，要是沒睡著就好了……和他預見的一樣，她真的沮喪得要命，只差沒哭出來了。

　　我有補救的辦法。

　　什麼辦法？

　　寫下你的願望，埋在這兒，下一顆流星經過的時候就會看見，也自然會幫你實現。

　　可是，我沒帶紙筆……

　　那就用樹枝劃在地上，我不會偷看的。他把食指和中指交叉著藏在身後。

　　真的？她略微遲疑，仿佛在擔心什麼。

　　我發誓。他一臉嚴肅，卻偷偷笑在心裏。

　　在她的堅持下，他先下山。她跟上來以後，一直甜絲絲地笑，連他牽她的手都沒發覺。

　　真遲鈍。他搖頭歎息。笨蛋走到哪兒都是笨蛋，再可愛也一樣，不過……他並不討厭。

　　他勸她回家休息，然後悄悄轉回山坡上他們待過的地方。

　　左轉轉，右看看……啊，那片有劃痕的土地應該就是了。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照他的計劃，進行得挺順利。只要她的願望不要太難，他應該有辦法替她完成。

　　低下頭，他細讀那些有點兒模糊的字跡。

　　我希望世界和平，好人平安，壞人改邪歸正……他的下巴差點兒掉下來。這這這……這種願望也太“偉大”了吧？但願接下來的能正常些。

　　我希望一輩子陪在大哥身邊，我要做……大哥的新娘。

　　新娘？他眨眨眼，又念了一次。她，想做他的新娘？

　　有點兒吃驚，卻又不是那麼的吃驚。總之感覺很奇怪就對了。

　　那兩個字像是敲在他的心板上。雖然只有那麼輕輕一下，卻也足夠點醒他很多東西。

　　他不自覺地笑了。

　　這個願望，似乎不難實現……

　　七年後的某一日。

　　市郊一棟精致的小別墅內，飄出一陣陣嬉鬧的笑聲。

　　一雙人影依偎在暖融融的壁爐前，像是在說著什麼笑話。

　　他成熟了，不再是當年侍才傲物的大男孩兒，眉宇間流露出男人的沈穩和迫人的英氣。

　　她也長大了，不再是當年懵懂無知的小女生，舉手投足間盡是清新卻不失嫵媚的風情。

　　不過，也有些東西沒有隨時間而改變，一如他對她的寵溺，她對他的依戀。

　　滿意嗎，老婆大人？

　　滿意極了，真沒想到你會帶我來這裏度蜜月。

　　這裏於我，於我們，都有特殊的意義。

　　因為這兒是我們一起看流星的地方？

　　因為這兒是你許願的地方。

　　你知道嗎，我的願望實現了！流星真的幫我辦到了！

　　是麼……你許的什麼願？

　　不……不告訴你！她把頭埋進他懷裏，笑得有種滿足的甜蜜。

　　好，不說就不說。他在她額頭輕輕親了下，笑得有種得逞的快樂。

　　他不會告訴她，幫她實現願望的不是流星，是他。

　　因為，若不是那顆帶著魔力隕落的星星，他不會感應到愛情的降臨。

　　關於流星的傳說，究竟有幾分真實，他不曉得。但可以確定的是，他會讓這個秘密保有它的美麗，直到永遠……

　　你見過流星嗎？

　　你渴望它的到來嗎？

　　你會在那短促的瞬間許下今生的心願嗎？

　　或許，你已經沒有必要等待奇跡。

　　因為，只要你相信，流星就在你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