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桃花染》柚安

4、四

　　四
　　天睿的消息在花雪阁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缓雪听到有客人来更是开心得不得了。丫头们手脚快，不一会儿便拾掇出一间干净的屋子，只等着这位客人来了。
　　庄主夫人在晚饭后与天雪慢慢前往花雪阁，途中跟她讲了花雪阁主人的情况，希望她能将缓雪视为妹妹互相照顾，天雪也是懂事地点了点头。
　　丁缓雪与丁天雪的见面在一片兴奋与喜悦中进行，还好有庄主夫人在场，不然这花雪阁的屋顶恐怕都要被闹翻了。
　　缓雪得知天雪旅途劳顿，便令自己的两名丫头专门伺候天雪，让她早早歇息去了。
　　花雪阁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今儿又是满月之夜，夜虽已深，缓雪依旧无法入睡。望着透着微光的半掩着的木窗，她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爬到了窗边的椅子上，一下子全打开了，月光倾泻而入。
　　数数已有三个月了，前两次的满月他都没有出现，今夜会不会来呢？
　　她平常不会多愁善感，总是笑嘻嘻的。为何只在圆月之时，心里是如此的不安？
　　就这样坐了许久，月亮都升得老高了，依旧不见他出现。缓雪叹了口气，有些伤感。
　　春夜里寒气重，缓雪觉得背有些凉便要爬回床上突然被一双手抱起，心里一喜，转头一看果然是他！不知为何，居然悲喜交加直至落泪。
　　“嘘，小心惊了人，我又只得离去！”
　　他抱着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水月台。
　　屋内，燃了烛。
　　“淌风哥哥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带着点哭声。
　　“我这不是来了吗？”
　　“嗯。”她破涕为笑。
　　看着她期盼自己来的模样，心中不禁悲哀：你既这般盼着我来，难道只是单纯地为了见我一面吗？
　　“淌风哥哥？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他苦笑了一下。
　　“下个月还来看我吗？”
　　“嗯。”他有些心不在焉。
　　“雪儿，你可告诉我白天在树上你对天睿说了些什么吗？”
　　“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当丫头们催你们下来的时候说的那些话！”他打断了她。
　　“哦，只是说了长大后要当天睿哥哥的新娘子！”天真无邪。
　　“为什么要当他的新娘子？”
　　“因为天睿哥哥对我最好了！”
　　她纯粹的喜悦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淌风哥哥对我也很好！”
　　他转身默默地对月叹气，心中苦涩。
　　他依旧给她吃了丸子，又呆了一会儿便将她送回了屋子。
　　她要他答应下次满月还来，他说，“嗯。”

　　又过了两个月，桃花已落尽。
　　花雪阁的丫头们渐渐地觉得事情不对劲了。自从那个叫作天雪的女童住在庄上，庄主和庄主夫人几乎对她恩宠得不行，什么好东西都往花雪阁里送，虽然也有给缓雪小姐的份，但在丫头眼里，那只是顺带的，以往都不见得这么照顾，丫头们便觉得憋气了。同时因为天雪的确是个好人，对大家都很好，丫头们也不便替自家的小姐出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万千宠爱由主人身上移到了一位不知来历的小姐身上。缓雪却没注意到这些，她依旧乐呵呵的，虽说不能走路，只要能爬来爬去的，她也觉得满足了。小言是大丫头，看在眼里，苦在心里，便寻思着要找个机会问一问庄主。
　　暮时，天睿兴致冲冲地跑过来，他说要抱缓雪到树上看桃子，缓雪乐极了。
　　这树来来回回不知被天睿爬了几回，丫头们自知拦不住少庄主，也知他功夫好便不再阻拦，随着他们性子闹。
　　在树上缓雪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欢快无比，天睿越觉她出落地水灵可爱了，这般天真无邪！心上不觉得扑扑直跳。
　　玩了一番，桃子也看够了，只等着成熟后摘来吃。缓雪一低头看见天雪刚好走出屋子，便嚷着让她过来。
　　缓雪让天睿下了树，要他抱天雪到树上看桃子。天雪推辞道在地面就能看到不必到树上看了，缓雪说树上看得更大更诱人，天雪只好答应了。天睿站在一边有些窘，让他抱着天雪！他没想过抱除了缓雪以外的人。只是缓雪这般好心想要让天雪看到自己看到的美好的东西他也不忍心拒绝只好抱着天雪上了树。
　　天雪虽不似缓雪那般轻盈，但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女童，天睿还是抓得紧她的。只是毕竟不似缓雪那般熟悉，天睿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异常不舒服。于是只是抓着她让她自己看，并不和她说说笑笑。
　　天雪虽然平时极为稳重，但也是个孩子，更何况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的树上看桃子不免有些兴奋。当她看到一个桃子的旁边还盛开着也许是唯一一朵桃花时，便扭头叫道，“你看，桃花！”天睿本在发呆，听她这么一大声说话，立马转过了头，却刚好吻在了她的额头！
　　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秒！
　　却被缓雪都看见了！
　　两人都窘了，天雪忙着下去，天睿赶紧抱着她下了树。
　　天睿发现缓雪不在树下，看见小言抱着她正走向屋子，便跟上去，天雪也红着脸急急地离开了。
　　门是锁着的，天睿喊了几声小言才隔着门同他说话。
　　小言说小姐觉得有点不舒服想要休息，要他先回清水堂明儿再来。
　　天睿一听说她不舒服急了，既然身体不好，那他更要去看她。
　　小言无奈只好开了门让他进来。
　　他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假寐的脸，不知如何解释，许久之后才憋出这么句话，“刚才那是无意的——”
　　缓雪对这些事本就没什么脑筋，所以她才会让天睿抱着天雪飞到树上。只是刚才那一霎那，不知为何，居然十分的介意。但是因为是自己要求天睿抱她看桃子才会出现这种事情，更何况天睿也是无意的，自己怎能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难受罢了。
　　“你倒是说说话啊，你这不是让我着急的吗？”天睿越发急了。
　　“我只是觉得累了想要休息，你也不要想太多。”
　　缓雪只是希望他早点离开，因为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泪珠眼见着就要掉出来了。
　　“不是这样的，你肯定是介意了！你不说清楚，我怎能安心会清水堂？”
　　“我知道了，你安心回去吧！只是明儿还要来陪我玩！”
　　她强挤出一丝笑容，总算让天睿安了心。
　　天睿一走，她的泪水就下来了。她有点不明白自己了，这种事有什么好哭的，却依旧忍不住眼泪。

　　天雪回到自己的屋子，心还在扑扑直跳，脸上更是觉得发烧。
　　她怎能不知自己的心事？
　　见着少庄主的第一面，她就已经被吸引了，更何况是几个月相处下来，更觉得他好。今天这么一来，叫她以后如何以平常心对他？也只是无奈。

　　清水堂最南边的听风楼一向是空置着，庄主夫人让丫头们去收拾干净了，没几天天雪就搬进了听风楼。
　　庄主本是想人多热闹一些，只是这般宠溺天雪的确会引起众人不服，末了还不知丫头们心里怎么憋事干脆就让天雪离开了花雪阁。
　　天雪住在听风楼除了使唤的丫头也没什么好热闹的，庄主夫人便让天睿有空就去陪陪她。同是住在清水堂，天睿只需绕过一处湖泊便可来到听风楼，距离很近。
　　天睿不想去听风楼，他有空就往花雪阁跑，这才是他最想去的地方。偶尔也会在花雪阁遇上她，原来是缓雪想她了，要她过来一起取闹。有时缓雪还嚷着让小言去跟庄主商量让天雪搬回来住，小言总是说好好好最后又不了了之，对此，他总是笑着不去掺和。
　　天雪在花雪阁遇着他的次数多了，便不再常去那里了，总担心又遇着他，自己又是心跳又是脸红不知如何才好，于是便总呆在听风楼。
　　听风楼的三楼可以俯视到附近的景色，一天清早天雪竟看到了天睿在练功不觉得呆了，直到丫头端来糕点才回过神来，脸红了一片。从此，她便每天都来这里。

　　次年。
　　到了桃子熟透的时候，花雪阁异常热闹，只是少了缓雪那爬来爬去的身影。她刚好赶在这遭发了病，这下只能呆在屋子里可怜楚楚地看着别人耍。小言有时也抱着她到庭里坐坐，却只一会儿她就浑身不舒服回去了。
　　她这病不发作还算相安无事，一发作就如山倒。只消磨了几天，这可怜人儿便瘦弱得不成样子，浑身软塌塌的还比不得一棵草。小言担心受怕地日夜照顾着她，变着法子让她有精神，但她却日渐萎靡，这几天甚至一直在睡。
　　庄主四处搜寻名医，一个个来了又走了，直至最后来了一个男人，估摸也就二十的光景，却生的凌风仙气。他说他能医，庄主此时无计可施只能让他试了。
　　缓雪的病果然有了明显的好转，庄主大喜要重重酬谢他，他只是扬了扬手，说他别无他求。
　　庄主很吃惊，这人接着说小姐的病只是治本，以后还会常常发病。庄主当即恳求他留下些许日子，他答应可以等小姐的好转以后再走。
　　问其姓名，无名，只知姓叶。
　　庄主笑曰此乃缘分，桃花山庄便是叶氏。
　　他淡然一笑。
　　他说小姐的病极畏人气，特别是阳刚之气。于是花雪阁里的奴仆都被调走了，丫头也只留了贴身的几个。庄主安排他入住花雪阁的水月台，与缓雪的屋子隔了那么些距离，算是避阳气了。
　　花雪阁自此与世隔绝。
　　早在去年冬便与师傅前往桐山隐居练功的天睿此时正在野山之中努力修炼，浑然不知世外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