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那就随意吧

5、4.她还认得你眼睛(3)

　　猪八戒眼神呆滞地看着眼前不停掠过的浮云，觉得自己原来忘记了许多，可又记起了许多。他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天蓬的时候，他也曾这样，骑着祥云，在天界遨游。他摸了摸祥云，在他成了猪八戒以后，还一直陪伴着他的，只有这片到现在还载着他在天庭飞翔的祥云了。
　　南天门就快到了，猪八戒惊醒过来，他出了南天门以后，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很长时间内不会回来了。
　　他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那是凌宇宫的方向。
　　“伙伴，还记得凌宇宫怎么走吗？”猪八戒伏下头问祥云。
　　祥云在空中转了个圈，转向凌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
　　猪八戒仰起头，眯着眼看天边的金乌。金乌一如当年，耀眼无比。其实一开始是有十个金乌的，但后来后羿射了九个，于是只剩下这一个孤独地在天边徘徊了。后羿是嫦娥的前夫，人们都以为是嫦娥偷吃了后羿的仙药，导致后羿无法成仙，但是猪八戒知道不是这样的，后羿把仙药藏在家里，后来被一个有歹心的邻居知道了，那个邻居趁着后羿不在家的时候，闯进后羿家里，逼迫嫦娥交出仙药。嫦娥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要自己吞下仙药，然后看着自己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这些都是嫦娥告诉他的，他相信都是真的。
　　嫦娥在天上等了后羿数百年，到最后也等不到后羿。现在，后羿已经进了数十次轮回，他对十世之前的记忆早已被孟婆汤洗得干净，他再也想不起嫦娥是谁了。
　　只剩下嫦娥一个人静静等待。
　　这样想着的时候，远方的天际出现缕缕紫光宝气，猪八戒知道，那里就是凌宇宫。
　　说是“远方”，其实也不远。以祥云的速度，一会儿的时间便已到达。猪八戒进入凌宇宫后，才发现这次宴席的盛大，天庭每年都会有一日为“宴客日”，跟人间的春节差不多，有些普天同庆的意思。在这一天，玉帝会大设宴席，五湖四海的仙人皆可来。在猪八戒还是天蓬元帅的时候，他也只来过一次宴客会，因为在去过一次之后，他发现这宴会实在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窝在床上睡大觉。
　　偌大的凌宇宫，现在居然人声鼎沸，满满都是人。各色各样的仙人来回走动，谈笑风声。猪八戒的样貌在各种熊仙牛仙狗仙中倒显得平凡起来。
　　猪八戒找了一个最偏远的位置，坐了下来。他看了看左右，不知道他想看的人有没有离场。他只想躲在人群里悄悄往嫦娥看上一眼，一眼就够了。看了一眼之后，他就会安心踏上归途，救出师傅，然后继续漫长的西天之路。
　　看了一眼之后，他就是纯粹的猪八戒了。贪吃好色的猪八戒，与原来的天蓬没有半点关系。
　　猪八戒拍了拍肚子，看着眼前的师傅，发现自己现在居然一点胃口都没有。在这一天，在凌宇宫，只要你能吃，那你想吃多少都行。猪八戒在平时肚子饿的时候，最大的愿望是大吃一顿。可是现在他却不饿了。
　　就像即将看到什么期待已久的东西，激动得什么胃口都没有了。
　　“大家静一静——”一个雷鸣般的呼声响了起来，“大家静一静——”
　　众仙人都静了下来，看着大殿前站着的人，猪八戒也看了过去，发现那人是雷鼓。雷鼓嗓门很大，平时有什么大的宴会都会由他主持。
　　“下面——”雷鼓大喊道：“我们天界最美的仙女——嫦娥！她将会率众貌美如花的仙女，给我们献上一曲清舞！”
　　猪八戒的手抖了抖。
　　众仙人发出一声声惊叹，期盼着传说中的天界第一美人。
　　门口的人群忽然散成两拨，为门口处空出了一条通道。猪八戒站起来睁大了眼看，人太多，他只看到一群仙女缓缓走了进来。
　　整个场面忽然静了下来。
　　一个女人轻轻踏进了凌宇宫的门口。
　　冷艳动人啊。无数仙人心中发出这样的感慨。所有的人看到她的第一印象都是这样，她就像在凡间看到的高挂在天上的月亮，清冷，孤傲，你觉得她美到了极点，却无法靠近她。
　　这就是，嫦娥啊。
　　猪八戒踮起脚，他的位置太偏远了，可他还是能感觉得到嫦娥带给人们的震撼。猪八戒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嫦娥，她只是在自己脸上戴了一张生人勿近的面具，以防自己受到伤害。
　　嫦娥其实是个很柔弱的女人啊。一点也不孤傲，一点也不冷艳。她其实是个很平凡的一个女人啊。猪八戒咧开嘴笑着想。
　　嫦娥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停了下来。
　　“今天是天界一年一度的宴客日。”她对着大殿的前方，声音一如她本人的清冷，却婉转动听，“嫦娥特地来献上一支舞曲，来给玉帝、王母，以及众仙人们助兴。”
　　“好！”坐在大殿之上的玉帝抚掌大笑，“朕，先敬你一杯！”玉帝提起金玉酒杯，一饮而尽。
　　“谢过玉帝。”嫦娥弯腰一拜，长长的袖子与流苏垂到了地上，“等嫦娥舞完一曲，再回敬玉帝。”
　　“好！好！好！”玉帝连说了三声好，又是一阵大笑，“快！奏曲！”
　　玉帝话音稍落，一阵弦乐缓缓奏起。一时间，大殿里居然飘起了浮云。配着弦乐的节奏，浮云缓缓流动，嫦娥就在云中，轻轻地挥袖，起舞。
　　她如一只蝴蝶，又如一只飞鸟。在这层层云彩里翩然起舞。衣袖被她舞得飘飞，乌发被她舞得腾起，所有的人都看得呆了，她身旁一起起舞的仙女顿时失去了颜色，她身旁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还剩下她是鲜艳的。
　　猪八戒闭起双眼。
　　他的手抖到了现在，终于镇定下来。他又睁开了眼睛，只是这一次却是低头看自己的肚子。
　　“够了啊。”他轻声对自己说。
　　猪八戒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了嫦娥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得到他的举动。
　　他走到门口，最后在茫茫人海里看了一眼嫦娥，想把这一刻的这一幕印在脑海。
　　可是，似乎是注定的一般，在猪八戒看向嫦娥的刹那里，嫦娥的一个转身，她的眼睛也扫过了猪八戒的眼睛。
　　嫦娥忽然怔住了。
　　猪八戒低下头，不敢再看嫦娥，逃一般跑出了凌宇宫。
　　正如太上老君所说，有些人，即使换了样貌，变了性格，可是还是有些东西没有变，总会有人还认得他。
　　她还认得他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