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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旧事 ...

  •   灯光昏暗,风灌满了厅堂,吹的火光明明灭灭。流川面无表情坐在案桌后面,肃穆冰冷的大理寺在深夜里静悄无声。
      流川问:“秦邵敏,你暗通九门提督秦邵扬私运朝廷粮银出城,你可知罪?”
      秦邵敏跪在堂下,冷风吹的他嘴唇青白,他茫然的抬头看向流川:“你说什么?”
      流川又问:“你将赈灾粮银都运往了哪里,囤在何处?”
      秦邵敏猛地反应过来,如同被针刺到一般绷紧了神经:“你有什么证据,竟敢诬赖朝廷命官,你可知我叔父秦相姐姐庄妃都不会放过你!”
      流川道:“兵部五十万两白银经查实并不记录在案,却凭空丢失,是否你假借灾银之名偷运出京?工部修建水道的二十万两白银亦被私自挪用,并一干赈灾银两物资都未发放到灾区。种种罪行,我皆已查实清楚,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抵赖吗?”
      “来人!带九门提督秦邵扬!”

      九门提督秦邵扬衣冠整齐从后院被请上堂坐于容王一旁,衙役奉了一盏茶给他。这汉子素日也是见过大阵仗的,但今晚却莫名觉得心慌发抖。堂上是审案决断、手法狠厉的大理寺卿,右上是皇帝红人宠弟容王爷,下面跪的却是家族备受众望的义兄秦邵敏,他身为中间转手脏银的共犯,竟受奉茶让座的礼遇,任谁都无法无动于衷。
      他紧张的擦了一下头上的汗,手摸着滚烫的茶杯,低头不敢看死盯着他牙咬出血的义兄。
      秦邵敏蓦地大笑:“哈哈!秦家完了!秦家造了什么孽!秦家完了!养了一群白眼狼!哈哈哈哈......”
      流川望着他,静静的道:“秦邵敏,九门提督秦邵扬已招供你借他权力之便共偷运一百万两白银出京;容王仙道彰查实你于江南官商勾结,私吞灾银,造使灾民暴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秦邵敏充血的红眼睛死死盯着仙道彰和秦邵扬,恨的眼角泛泪:“我不认罪!你要一个诬陷自己长兄的两个无耻小人作证,我不服!!”
      流川点头,说道:“我没耐心,你告诉我囤积脏银的地点,我可以让你少受点苦。”
      秦邵敏惊得睁大了双眼,大喊:“什么?你还敢屈打成招?!”秦邵敏未及喊完便被几个衙役押到外面天井,冷风吹得他发毛,耳边是衙役拖拉凳子棍棒的碰撞声。秦邵敏远远看到流川枫坐在堂上面无表情的脸,看到容王仙道彰歪在椅子里神游天外,看到义弟秦邵扬低着头不敢看他,心冷的冰凉。他被几个衙役猛力按倒在凳子上,长六尺大杖使了力道只听噗的一声打了下来。他一介文官,怎能受的这种力道的杖打,板子一打下来立马嘶声喊叫起来:“流川枫!!你竟敢对朝廷命官用刑?你可知我叔父秦相我姐庄妃饶不了你!!!”
      “秦邵敏,告诉我七十万两国库白银在哪?”
      “流川枫!!你竟敢打我?唉哟,好疼!疼死了啊啊!!”大理寺的衙役都是被流川调教出来的,对杖责一刑实在轻车熟路再熟稔不过。一看流川眼色,就知道怎么打打的是轻是重重到何种程度,杖刑的衙役见流川一再逼问,便放开了手贯了八分力道去打,只听砰砰砰一声声下去,只打的秦邵敏哭爹叫娘,皮开肉绽,却只让他生生受疼,不足以晕死过去。
      秦邵敏富贵人家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种打法,疼到心处只恨声叫骂:“秦邵扬你这个叛徒!你是不是嫉妒我嫡出长子,就对我怀恨在心,故意诬陷我!我们秦家待你不薄,让你吃好住好还让你当官,你良心被狗吃了!等我报仇!我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秦邵扬被他骂的如坐针毡,滚烫的茶握不住撒了满手,疼得他想坐不能坐,想叫不敢叫,口中嘶嘶的发了几个音节,想及妻儿又一阵心酸要掉下泪来。堂堂铮铮汉子被那骂声折磨的只想昏死过去。
      “秦邵敏,七十万银子在哪?”流川重复道。
      秦邵敏被一棍棍杖刑打的血肉模糊,痛彻心肺,耳听流川一声声问话更受不住精神上的拷问。他只能逼着自己狠力大骂:“仙道彰你这个狗娘养的,果然是容妃那个贱人的儿子!只会勾引谄媚、恬不知耻的□□!就你这种没人要的杂种,不知道哪个阉人侍卫的余孽,还敢和皇上争皇位!哈哈哈哈,你娘那个贱人费尽心机,最后还不是被我秦家踢出了皇城!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不是我姐庄妃,你们还能回得来京城?仙道彰,你竟敢忘恩负义!待我姐庄妃一句话,就让你滚回常州去!......”
      秦邵敏一边骂一遍喊疼,衙役见流川不再问话,更是放开了打,打死无怨。
      秦邵敏开始还骂的一声比一声响,渐渐五十杖下去就被打得没了声音。

      冷风吹的愈发凉了,秦邵敏被打的昏死过去,他的骂声却更加清亮的响在大理寺上空,刺耳扎心。
      流川望向仙道,他闭了眼睛,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秦邵扬听的那一叠声骂,只听得心惊肉跳,偷偷望去,却见容王仿佛睡着了。

      很小的时候,他已经记不起来了。因为快乐的事情会容易忘记,而让人疼的就埋在了心底。
      他记得被母亲塞到马车里从崇华门出的城,冬天很冷,被包的严实实的还是冷,母亲让他捂嘴不要出声,寂静的深夜,马蹄声带着车轮的咕噜声,碾过石路,碾过泥土,通向更黑暗的夜里。母亲看他冷的发抖,塞给他一个小手炉抱着。
      或许让他疼的也不是逃命的日子,是面对那个瘦弱小子明晃晃的眼。
      如同一面镜子,看的到自己的故作伪装、软弱和卑微。
      他从不看流川的眼,流川14岁时已生了一双做刑官的眼,眼角微挑表示质疑,眼光明净如水表示审查,剑眉蹙起面露威严,他心里害怕。
      他抱着小暖炉在前面走的飞快,绕过落雪的半廊,湖边亭,雕花镂窗,那人沉默无声的跟在身后,如同另一个他。

      流川扬起手,指挥衙役:“拖下去。”
      衙役一向明白流川的意思,立时拖起昏过去的秦邵敏便欲收押。
      “慢着!”大理寺突然闯进一队官兵,手持长刀迅速包围了整座院落,看官袍兵器竟是皇家禁军!
      庄妃步伐急促,面容冰冷,几步上了大堂,扬手就给了仙道一耳光。
      她气得身体发颤,泪光汹涌,冷声道:“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这一巴掌打的干脆利落,声音响亮,仙道被她打的一懵,脸上生疼。
      庄妃心疼的走到秦邵敏身边,看到被打的惨不忍睹的亲弟,忍不住掉下泪来。她摸了摸秦邵敏的脸,勉力冷静道:“大人问完话了吗?我要带我弟弟回家了。”
      流川道:“秦邵敏还未说出脏银所在。”
      庄妃道:“脏银都在秦家,大人自可报于圣上,秦家听凭发落。”
      她抱起秦邵敏,几个亲兵立时上前扶住他们,也未待流川答复便即离去。

      灯火暗下来,人纷纷散尽。流川望着仙道半边红肿的脸,并不觉得轻松。是,他赢了,但赢了又怎么样呢?
      做刑官这些年,看尽世人千百张脸,却好像从来看不懂他的心思。
      流川有些耐不住心思,他等不到胜利的快感,烦躁的起身离开。

      大理寺屋檐上空现出一丝白芒晨光,仙道觉得冷的厉害,很冷。
      千方百计,汲汲于营,到底抵不过一个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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