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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阎悦对小时候的事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只是知道,父皇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驾崩了,他幼主当朝,母后跟着娘家人一直护着他。等到他亲政了,母后虽手握大权但仍是毫不留恋的将权力给了他,他的母后,是个聪明又温柔的女人。是,很温柔,像是对着一个初见的陌生人那般客气。
      但是还有一个人,他长他九岁,伴着他一起长大,却是宫里最神秘的存在。他黎照的国师,是他的严师,是亲人,是唯一一个会敞开怀抱安慰受了委屈的他的人。
      十六岁,阎悦亲政,太后易婉青交出玺印,易家人却不愿放弃把持了这么多年的权力。强臣环伺,尚且年少的皇帝,也不得不一步步踩着血腥,去夺回自己的东西。
      十五月圆,那人就会从宫外回来,回他的虚夜殿,温上一壶酒,香远益清。等他宴过群臣,再从母后处抽身离开,便会去虚夜殿,找那个一年只得见一次的人。
      今年亦是如此。
      月色清凉,外廊之上除他再无别人,一袭青衫染上清寒的月色,朦朦胧胧,宛如一川烟水。
      “云衡。”阎悦笑着叫他,“回来了。”
      “嗯。”廊上之人回他一声,淡淡的,听不出欢乐悲喜,但是仍斟了酒,递给一身玄黑华服的人,青玉的杯子,那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宛若白玉。
      漾着杯中一轮明月,云衡像是随意问,“宫中一切可还顺利。”
      顺利么?谈不上,只是山雨欲来之前的蓄势而已,等到时机到了,易家人说不定会做出些什么。老将军刚死,两个儿子立刻被相国易无涯上朝推荐,承了兵权,自然对易无涯感激涕零。阎悦自知处境很危险,但是这些话他不会对云衡说。
      他只会说,“很好。”
      “那就好。”
      一夜对饮,说些不痛不痒的话,阎悦知道他在宫外收了四个徒弟,个个都很聪明,是,云衡的徒弟又怎么会是泛泛。
      “你也算我半个徒弟啊。”酒至微醺,云衡噙了浅笑如此说。
      从阎悦能记事起,便觉得眼前之人无所不能,他是黎照的国师,依黎照律法,阎悦算是云衡一手教出来的,从读书写字,到礼仪修养,也确实算得上他半个徒弟。即使当时云衡也不过是个少年。
      “在宫外过的开心吗?”
      “尚好。”
      那就好,可以料想,不久之后的宫里必然会有一场血光,他在外面是对的。等他除了隐患,坐实了帝位,他会去宫外,接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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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入冬之后,黎照各地突然怪事连连,相传是鬼怪复生,降灾厄于黎照,一时流言四起,其中夹杂着父非父,母非母,天子乃假的传言,愈演愈烈。黎照不禁言论,等传到阎悦耳朵里时,这股流言已难以压下去了。
      少年帝王坐在暗金龙椅之上,沉思片刻,却是不怒反笑。
      十二月,腊梅花开的时候。密探上报说袤家两个儿子已经在整顿军备,随时有可能发难。
      虚夜殿廊下腊梅开的正好,墨色的树干覆着白雪,黄玉一样的花瓣就这么幽幽的弥散着苦涩的冷香。阎悦想到了在宫外的云衡,他就像是这一树的梅花,傲气冷漠,不卑不亢,让人心存敬畏。虚夜殿占地不大,却有一条路直通宫外,阎悦在四周种上各种树木花草,百丈之内,不许有人靠近。
      八月中秋早过了,不过今日却意外的见到了回来的云衡,不过是满身浴血,倒在虚夜殿后的树林里。
      阎悦从不知道自己也有压制不住脾气的时候,太医替云衡上过药,捏着冷汗退出去熬药。倒是醒过来的人比他镇静,只是那双沉如夜色的眼没了焦距,是他从军营逃走时被人洒了药粉,一月之期,不见天光。
      云衡搬去阎悦的青岚殿住,因为虚夜殿乃国师居所,除了当今天子,外人不得踏入一步,这算是给他的特权吗,阎悦如是想。
      当夜煮茶夜谈,云衡问他可知流言之事,阎悦答知道,说不过是让反叛者师出有名罢了。
      云衡端着一杯茶轻晃了许久,道:“那是真的。”
      先帝大业草创,亲征委帝,死在了战场上,当时皇后易婉青并未有身孕。
      “所以呢?”
      云衡半敛了眼眸,灰霾的眼看不见阎悦的表情,声音平缓,“易无涯手里有证据,我只是不想你到时乱了阵脚。”
      当夜阎悦才知道眼前之人曾瞒着多大的一个秘密,母后为何一直对自己客气的像个陌生人。
      既然阎悦要问,云衡便对他和盘托出,“你本姓越,是岁州名士越家之子,乃是庶出,本名瑾麟。”
      阎悦冷笑,偷天换日么?“为何是我?”
      “你有帝王命格,身具龙皇之气,会是个真正的帝王。”这是当晚云衡最后一句话,而即使是这么大的秘密,也不见他有任何变化。阎悦只想笑,这种事对云衡来说竟然像是故事一样说出来,笑过之后只觉寒凉。于是出手捏住云衡下巴,狠狠的吻了上去,难得那人变了脸色,阎悦觉得很是快意,他想这个人想了那么久,也忍了这么久,忍的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了。
      云衡的袖刀刺在了阎悦肩上,擦掉唇上的血腥,声沉如雪说了句滚。
      “既然我坐上了这把龙椅,那我就是黎照的皇帝,任何妄图不轨的人我都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不是这样的。
      从小云衡便是这宫里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阎悦虽年幼,但还分得清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云衡教他如何做好一个帝王,如何与自己不喜欢的人周旋,云衡的期望便是他的目标,只为了那人对他一声赞许一个微笑,从此傻了一样朝着这个目标一步一步的迈出去。不容任何人质疑,不容任何人破坏,即便是云衡也不行。
      夜风已冷,阎悦拉紧身上披风,漆黑如墨的眸中蓄满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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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元节,站在皇城最高处望百里皇城,处处是绵延的华灯,如同燃着的一片火海。阎悦知道街上必然是喧哗热闹,可是宫中今日也是无比的热闹。
      袤家两兄弟带着兵逼宫而来,打的是恢复皇室正统的旗子,一路悄无声息而来,冲进朱雀门后便是声势浩荡,黑甲兵像是贪食的蚂蚁,钻进了皇城的各个角落。
      火光烧进了皇城,易无涯胜券在握,他辅政十几年,皇帝的动作都在他眼皮底下,孤立无援的人如何能扳回这一局。
      只是他低估了这个一直在他眼皮底下晃悠的皇帝,当银色的铁甲涌进皇城的时候,易无涯才惊觉,这个一直对他谦逊的皇帝竟是早有防备。银甲兵是从附近龙腾山上下来的,众人眼中他们是占地为王的悍匪,实际却是皇家的正规军,是阎悦能握在手里的利器。
      一万人,举着森寒的刀将所有胆敢冒犯天威的人尽数斩杀,血腥之气和火光比宫外那绵延的灯火更灿烂。阎悦站在城楼之上,玄衣绣着金龙,笑的嚣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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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之后,皇帝去蓬莱山祭天。朝中所有官员随行,万名百姓应皇命跟随其后。蓬莱山上火把熊熊,就像初掌大权的皇帝毫不掩饰的野心。
      当夜,所有流连在灯火颓靡中的人都目睹了一件神迹。或者在他们正拿那件甚嚣尘上的谣言添油加醋的时候,看见让他们此生都难忘的情景。
      巍峨耸立在黑夜中的蓬莱山,冲天而起一尾金色巨龙,爪鬣飞舞,怒吼着盘旋在山顶上空,低沉的吼声宛若黄钟大吕,震击着每个人的耳朵,脚下土地轻颤,天威震怒,从此再无人敢多言。
      祭天台上,一人青衣翻飞,操纵着隐在地底的龙气,国师,世人或许见过其面目,却永远无法测度他的能为。操天纵地,只在一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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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衡没再回来过,即使是又一个中秋,也没有回来,阎悦在虚夜殿浮动的桂花香气中,捏碎了那只精心挑选的玉杯。
      次日,皇帝发布的通告贴遍了全国的各个角落,半月之后,未果。
      未果之后,皇帝带了两名护卫便出宫去了,一月后雇凶绑了四个风头正盛的半大孩子。云衡终于还是来了,阎悦提着酒壶笑的志得意满。
      “人呢?”
      “放了。却不一定什么时候再请回来。”
      云衡皱着眉,他隐约知道阎悦的执着为何,却不打算接受,也不想阎悦再执着下去。
      “跟我回去。”
      “我不打算回去。”
      “为何?”
      “我不喜欢那里。今日难得相见我便告诉你,你该有你的作为,而我不想参与。”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
      当天从黄昏时起,到暮色四合,两人在秋色如画的庭院里盘坐对饮,云衡轻叹,却不知所为为何。
      扶着饮醉的阎悦回房,云衡终有一丝不忍。于是一个恍神,被双眼迷蒙的人压倒在床上。
      云衡下意识的摸到了袖刀,又放开,抓着阎悦的领子想推开他。但是阎悦什么都没做,只是拂开他额上的发,将额头靠上来,酒气一丝一缕,魔魅的晃人心神。
      “记得我第一次杀人吗?”阎悦头抵着云衡的额头,喃喃醉语,“是你把刀交到我手上,我吓得发抖,扔掉了匕首……那时候,我看见了你的眼睛,就那么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带着……鄙视和失望……然后我拿着刀就疯了一样刺了那个人……”
      云衡当然记得,那个九岁的孩子满脸是血,之后病了半个月。
      阎悦的手覆上云衡的眼,“我杀他不是因为你说他罪不可恕,而是……我怕极了你那样的眼神……”
      “云,我爱你……”
      云衡轻叹,闭上了眼。罢,随他去吧。
      当阎悦嵌进云衡身体时,黑暗之中漆黑如墨的双眼,若能看见,是没有一点醉意的。他表明心迹,然后将选择权交给云衡,推开他离开然后他再继续追下去,或者有那么一丝希望云衡会留下来……就像现在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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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夜殿依旧不准人进入,廊下新种的白梅也快开了,所以那人也该回来了罢。
      他不再追着云衡,但他知道云衡总会回来,像以前一样,即使他走的再远,也会在中秋团圆的时候赶回来。就如你好像永远也得不到天上的月,但他总会落在一杯清酒里。
      帝王唇边噙了浅笑,褪去了少年的稚气,轮廓神情是帝王家熏陶出来的优雅贵气。
      又想起当年在蓬莱山上的国师,青衣翻飞如水,当真宛若谪仙。
      其实云衡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阎悦在腊梅新开的冷香中,笑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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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番外之一
      云衡是个自律的人,也一向内敛沉稳,而阎悦越是接近他,越是想看看他不同的情绪,生气的开心的,越是想逗他,而且似乎有上瘾的趋势。但是可惜,某个人不是能随便逗的,若云衡是个女子,被逗得急了大概会捂着粉颊娇羞的跑开,但是若是某人被逗得急了,袖子里那把刀叮的就扎在桌子上了,紫檀木都被扎了个透心凉。
      这样,其实也不错,也不错,哈哈,哈。

      小番外之二
      偶尔出宫,像小时候被云衡领出来那样,到处走走,再上望江楼坐一个下午。只是也偶尔会徒弟一二三四来打扰……
      一二三四都很规矩,比起阎悦当年的规矩有过之无不及。但是一二三四都爱黏着云衡,比起阎悦当年也不遑多让。一二三四也很敬仰云衡,眼睛里全是小星星,比起……
      “……”
      “怎么了,发什么愣?”
      “云,以后离这些一二三四远一点,他们对你心怀不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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