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往事》顾忆栎

5、5.出云易主

　　山羊须将盆子接上桌，偏头朝顾小崇阴测测的一笑，猛地揭开罩子，报道，“十全珍补髓含露。”
　　顾小崇脸色惨白，突然一下跪趴在地上，疯狂呕吐起来，似乎要将胃也吐出来，才能让她舒服一点。
　　那硕大的盆子里，装着一颗蒸烂的人脑袋，脑壳已经剥掉了，白花花的脑髓上洒漫了葱花和蒜泥，五官已经模糊，依稀还能分辨鼻子和嘴巴，眼睛因为高温长时间蒸煮的关系，紧紧合着的眼皮已经分不清上下两瓣了。
　　“这可是妙龄少女的髓，配以人参枸杞当归黄芪等十味大补中药，美味之极。公子怎么了？脸色差成那样？”
　　死马当成活马医，陶僣津津有味的吃相，让顾小崇万分不解。“你为什么要吃人肉？在我们那儿，只有无粮可食被迫生存才会吃人。”她不想也被无缘无故当做别人肚子里的晚餐，而想要活命就得先弄明白这人吃人的原因。
　　“哦，我没那么复杂。我只是喜欢而已。”
　　“……”喜欢吃人。这人到底是人是鬼？顾小崇一时有点难以辨别。
　　“呵呵，他喜欢吃人，只是因为他叫饕餮。”
　　话音未落，只听客栈原本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一阵烈风冲开，顾小崇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来不及看清，就见一个女人柔弱无骨的趴在了陶僣肩上。
　　那是一个极美的女人，顾小崇没见过有哪个女人能美得如此的媚，如此的神秘，如此的妖娆。美人冲顾小崇眨眨眼，突然露齿一笑，“好俊的小姑娘，你多大了？”
　　“你……你知道我是……”顾小崇一听她叫她小姑娘，不由大窘，支支吾吾眼神乱瞟，却瞟见胡洛露着一口森白的牙老奸巨猾的对她笑，笑得顾小崇心慌意乱。
　　“饕餮，你太不够意思了，这么个小美人你还想自己留着，我要她！”美人嘟唇凑在陶僣耳边吹气。她一看这小姑娘就极其喜爱，何不要来跟着自己，正好自己也有忙需得人帮，万一被这贪食的饕餮做成菜肴就太可惜了。
　　“她不是你的。”饕餮头也不抬的拒绝了她。
　　“……”
　　“她自然不是她的。”房梁上突然一个声音淡笑道。
　　“你怎么也来了？”美人有些不悦的皱着眉，斜睨着房梁上的不速之客，心里是十分讨厌这人的，可是他们之间又有割不掉的联系，心下更加烦躁。
　　顾小崇这才发觉自己的头顶上坐着一个人，她抬头望去，只见到一抹青色在房梁间滑过，快到让人以为只是眼前晃了一晃，伴着一阵轻风夹着极淡的梅香过后，一袭青衫的男子已经站在了顾小崇面前，眉眼如画，器宇轩昂，轮廓间却又透露着一丝坚毅和威严。
　　顾小崇怔怔的望着他，本以为对面的那一对男女就已经是世上少有的美丽了，没想到这人比他们还要更胜一筹，虽然他不比那美人美，也不比陶僣的出尘风采，可是他身上就是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气势，只需往边上静静一站，就容不得别人无视他，顾小崇呢哝道，“……你是神仙？”
　　“神仙？”对面的美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故事一样，嗤笑道，“他若是神仙，那我们岂不都是神仙了？小姑娘，你见过吃人肉的神仙吗？”顾小崇一时语塞，不明白这三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嘲风，你不是禁足在落云山了吗？为何擅自离山？”青衫男子不悦的侧头看着美人，不待她开口解释，目光一转，又慢慢看向陶僣，“饕餮，我今日是来找你的。”
　　“呵呵，既然不是来找我的，那我就先走了。反正也只是刚好路过这儿。”嘲风妩媚的一笑，眼波一转，睨着顾小崇，心里打着小算盘，对饕餮撒娇道，“不过这小姑娘得归我。”
　　“嘲风姑娘，这不妥。”胡洛卑谦的弓着身子对嘲风拜了一拜。
　　“有何不妥，你倒说说看？或者，是你想留着给你自己享用吧？”嘲风眼神凌厉的扫过胡洛，胡洛浑身一颤，不敢再多言。“饕餮……”嘲风搂着饕餮的肩，娇嗔道，“把她给我嘛。”
　　“嘲风，她的灵魂太纯净，你要找也应该找个贪婪自私的灵魂，太纯净的灵魂不适合祭祀。”饕餮温柔的看着她，以一贯风轻云淡的姿态回绝了她的要求。
　　嘲风眼珠子一转，依旧笑颜如花，“那也成，不过……借我你的回风神镜一用，如何？”
　　“这次又是干什么？”
　　“找人。”
　　……
　　嘲风走后，胡洛带着山羊须和侏儒退了下去，偌大的客栈里就只剩下顾小崇和眼前两个如谪仙般美丽的男子。顾小崇本也想趁机离开，却不料青衫男子淡淡的说了句，“你留下。”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她就无可奈何的被定在椅子上起不来了。
　　“五十年前我借你出云客栈，如今时限将至，我来是准备重新接手出云的。”
　　五十年前？这两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莫非真的是妖怪不成？顾小崇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他们这么大方的让她把秘密给听了去，是不是也就说明了自己反正离死期不远了，听不听都无所谓了？顾小崇摸了摸脖子，幸好姥姥给的玉佩还在，也许还能保得住她一时半会不受邪恶的侵扰。
　　“恩，是有过这个协议。”陶僣完全无视青衫男子，径自舀了一勺脑髓，含入口中，细细的品尝着。
　　“你这五十年里净化的灵魂足够提升你五百年的修为了，你也该满足了。”青衫男子淡淡瞥了一眼脸色渐渐发白的顾小崇，知她看不得饕餮吃人，食指往桌上轻轻一点，满桌的菜肴瞬间消失。
　　顾小崇看到陶僣吃人脑本还只是觉得恶心，但一看到青衫男子这么轻轻一点桌子，满桌子的菜就全都消失了，反倒被惊出一身冷汗，暗道自己活着出去的几率又小了几层。
　　饕餮对于自己的人肉盛宴被毁掉感到极为气愤，风轻云淡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瞳孔逐渐变得腥红。顾小崇能看到他眼中在慢慢凝聚的危险。
　　忍耐了许久，饕餮终于平静下情绪，恢复了风轻云淡的姿态，挥了挥衣袖，说：“出云客栈我也待得够久了，只是心下还有些舍不得，狻猊，你知道的……这里总能得到最丑恶的灵魂最好的人肉。”他起身，头也不回的朝客栈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走去，“客栈你现在就收回去吧，是该物归原主了。”
　　……
　　静。
　　静到顾小崇都能听见自己捣如鼓槌的心跳声。
　　青衫男子在陶僣坐过的椅子上坐下，安静的看着顾小崇，皱起眉心，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
　　“什么？”
　　“我知道你，顾姑娘。”
　　“……”
　　“我也知道你舅舅过世了，你在这世间已无依靠。”
　　“我可以靠自己。”
　　“我给你一个靠自己的机会，如何？”
　　顾小崇眯着眼看着青衫男子，只觉得胸口的玉佩烫的惊人，她隔着衣料摸了摸玉佩的轮廓，“你先说来听听。”
　　“出云需要一个掌柜。”
　　顾小崇惊讶的看着青衫男子，他居然将这么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今天刚见面的陌生人？
　　“于你，我也许是陌生人。可是于我，你不是陌生人。”青衫男子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唇角一勾，指尖一转，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卖身契和一支通体雪白的狼毫慢慢出在顾小崇眼前。“如果愿意，就写上你的名字。”
　　天下之大，自己已无地方可去，女子之身行走江湖又有诸多不便，本来就是想离开云来城后去皇城找一份为奴为婢的活儿养活自己，如今虽然不在皇城，可是眼前就有一份活儿，而且不需要出卖自由出卖尊严就能养活自己，这字……是签，还是不签？
　　“倘若没有决定，可以明天再答复我。”
　　“不，我决定了。”
　　顾小崇手起笔落，三个飞龙舞凤的的大字就印在了卖身契最显眼的位置。她，顾小崇——云来客栈新一任掌柜。

作者有话说

　　饕餮，嘲风，狻猊——龙生九子中的其中三子，只是嘲风我写成了女人~不过呢，也许“她”不止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