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来往事》顾忆栎

2、白胡子掌柜

　　“噔噔噔”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不待顾小崇去开门，“嘎吱”一声，门开了，侏儒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水里不知放了什么香料，不出一会的功夫，整个房间里就弥漫开了甜香的气味。
　　等顾小崇终于下楼来寻食时，外边的天已经有些暗了，吃食的客人也渐渐散了。白天招呼她的侏儒不知跑去哪儿了，换了另一个看上去瘦小苍白的小二在招呼客人，这个小二比起侏儒正常太多，脸上唯一惹眼的就是他那长及衣襟的山羊须。顾小崇跟他要了两个馒头一碟青叶菜，找了个靠窗位子坐下。
　　不过一会，一个满脸皱纹的白胡子老头勾着背亲自端了馒头过来了，笑眯眯的径自搬了个椅子在顾小崇旁边坐下。
　　顾小崇有点不知所措，她如今为了方便出入，一身男装，因为发育还没完全的关系，所以宽大的白袍子往身上一套，倒也辨不出个雌雄来，看上去就一白净俊秀的小公子哥，本来对自己装扮成男人心里就没底，白胡子老头这么一坐，让顾小崇心里就更加没底了，生怕一个不注意露出马脚暴露了女子身份。
　　“这位小公子哥，忒面生了，外地来的吧？”那白胡子老头一副无所不八卦的热情模样，倒让顾小崇渐渐降低了防备。
　　“是，小生从北边来，刚到贵地。”顾小崇礼貌作答。“您是这云来客栈的……？”
　　“我是这出云客栈的掌柜，大家都叫我胡当家的。”
　　原来是掌柜的，难怪如此眼尖。顾小崇心里估摸着。面上转瞬一笑，“原来是胡掌柜，有礼了。您这云来客栈开了恐怕也有一些年份了，生意如此般兴隆。”
　　“呵呵，哎……其实本来客栈都要倒闭了，没想到来了位好厨师，烧得一手好菜，客栈这才慢慢转危为安，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来，来！小哥，你尝尝这馒头，那也是我们这厨师一流的手艺！”
　　顾小崇这一路上将干粮都吃光了，今天是粒米未进，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听掌柜这么一说，也不再客气，抓起馒头一口就吞了大半个。
　　“砰！”一声巨响在顾小崇面前炸开。顾小崇吓得一口馒头还来不及完全吞下去，就给直接噎在食道里，瞬间憋得脸色紫红。
　　“姓胡的！你给老子出来！”耳边一阵嘈杂的呼吼声，听上去怕是有五六人之多。顾小崇哪有时间理，足足灌了两壶茶，好不容易终于把馒头给咽了下去，还来不及松口气，又被刚才那个喊话的虎背熊腰的大汉给一掌挥飞了，直扑扑的撞上了身后的窗台，这一撞差点又将好不容易咽下去的馒头给吐了出来。
　　“胡掌柜，我们钱庄的刘二子昨日到你这来收账，今日都没见到他回来，莫不是你欠了债没钱还，将人给藏起来了？想当初咱们钱庄见你可怜，借钱给你，没想到你如今生意做开了，信用也不守了，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理？今天你要么还钱放人，这事咱们就这么结了。要不然咱们立刻就去见县太爷，让他老人家评评理！”为首说话的一身白胖的肥肉，说起话来阴阳怪调，腰间挂着两三个香囊，一看就是有钱人。这人手上还握着一把折扇，煞有其事的展开来扇了一扇，顾小崇看到他扇子上画着一只雄孔雀，气势扬扬的模样，和扇子的主人神色倒有些许相近。
　　胡掌柜一捋白胡子，两眼一眯，笑得一脸无辜，“韩掌柜这说的什么话？刘二子昨日的确是来过我这儿，可我把欠贵庄的银子给予他后，他就离开了，我本以为他回了贵庄，原来他没回去啊？”
　　有两个食客在旁边附和道，“是啊，昨日我俩也在这儿吃食，见那刘二子怀里揣着个布包从内间出来后就直接离开了。胡掌柜可没诳您啊。”
　　那姓韩的钱庄掌柜一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对着刚才挥飞顾小崇的彪形大汉耳语了几句，那大汉便抖着一身壮实的肌肉气势汹汹的出了客栈。
　　“既然胡掌柜这么说，我韩平也不好平白污蔑了你，我已派人去调查，这事倘若真是那刘二子私自带着银子逃了，那我们金丰钱庄也会公事公办，还出云客栈一个清白。但刘二子从小就在钱庄长大，对钱庄忠心耿耿，倘若这事是有人诬陷了他，我自会来出云客栈讨回一个公道。”
　　胡掌柜听罢，深深的作了一揖，摇头晃脑道，“那就望贵钱庄早日找到那刘二子还我出云客栈一个清白。”
　　韩平气极，却又不好发作，一甩衣袖，愤然而去。
　　顾小崇对韩平本就没好感，见胡掌柜两三句话就堵了他的嘴，十分佩服。不由一阵偷笑。
　　云来城晚上也颇为热闹。妓院勾栏，赌坊马帮，不时有人进出往返。顾小崇一直住在小山村里，又是个才十四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兴奋不已的在夜市里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等夜市上人群慢慢散去，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出云客栈因为靠近南城门，所以地理位置较为偏僻，越靠近南城门，来往的行人越少，灯火越飘渺。等终于回到出云客栈的时候，食客已经去光了，只有那个山羊须小二和胡掌柜在收拾桌椅和清点账单。
　　顾小崇累极了，一进房间就扑上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顾小崇看到床边站了一个人，一惊，下意识以为来贼了，咕噜一下坐了起来，倾着身子眯眼看去，待终于看仔细，她不由诧异道，“姥姥？”。
　　“崇儿啊，姥姥给你的玉佩还戴在脖子上吗？”
　　“玉佩？”顾小崇摸了摸脖颈，咧嘴傻呵呵的一笑，“在，姥姥给崇儿的东西，崇儿怎么会弄丢。”
　　“很好，姥姥就知道崇儿最听话了。”
　　“姥姥，您怎么会在这儿？您不是在安华村吗？”
　　“姥姥是放不下崇儿啊。”老妇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意。
　　“呵呵……”顾小崇握紧脖颈间的玉佩，仰头望着床前的人影道，“姥姥想崇儿了，就多来看看崇儿，舅舅过世了，崇儿现在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顿了顿，顾小崇低着头想了想，似是下了决定，又道，“崇儿明早就离开这个地方，崇儿想好了，长这么大，崇儿还没去过皇城呢，人人都说皇城好，崇儿要去皇城。”
　　“姥姥，你说崇儿……”顾小崇抬起头急急看向姥姥希望得到她的支持，可床前哪里还是姥姥，只见胡掌柜站在床前一脸关切的望着她，顾小崇心下一紧，拉了拉衣襟，问道，“我姥姥呢？”
　　胡掌柜一脸淡笑，捋着长长的白胡子，说，“她不是三个月前就死了吗？”
　　姥姥死了？
　　姥姥死了？！
　　“姥姥 ——！”顾小崇猛的坐起来，窗外的月光静静的撒了一地，原来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