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许愿盒》沾衣欲湿

4、清晨诗篇

　　或多或少的，他们也算是有了一点联系。她习惯走在学校的角落里时不时收到他的信息，有时讨论喜欢的音乐，有时讲今天看的电影。
　　“ 一天之中，你最喜欢什么时候呢？”孟忆君背着书包抬头看到天空正漏着夕阳的微光，摇曳的流云正与远处绵延的群山相呼应，仿佛是曼妙的收尾。
　　“ 恩，我喜欢清晨。”
　　言简意赅的，仿佛是漫不经心掠过的话语。
　　啊，他最喜欢清晨呢，是鸟鸣声么？欢叫的，雀跃的，好像是最初的惊喜。还是清晨的光线过于朦胧，会让整个世界看起来像是仙境？她胡思乱想着。忽然手机再次震动。
　　——“因为在清晨，只要起风灵魂就可以流浪。”

　　偶尔会遇到下雨的时候，雨混着栗冽的空气无序地在空气里翻滚着，视线极目之处，均是看不清的茫茫色。
　　“我喜欢大晴天，阳光灿灿烂烂，心情也能灿灿烂烂，就觉得很快乐。”她像是抱怨又像是责怪，大有一种"我心情不好是因为天气不怪我"的厚脸皮。
　　“你不觉得撑着伞在雨里随便晃悠，就会一种脱离世界的感觉吗？”
　　“没有！会心情不好狂不好>.　　“我们可以在心里约好放晴。”
　　“嘿嘿。XD”
　　心里像是痒痒的，有什么东西破壳而出了，像是斑斓的蝴蝶，她伸手试图像去捉住，却又倏然一闪而过与光芒交汇，转瞬即逝，只留下惊鸿翩跹。

　　她隐约觉得，在这个看似正经而无趣的学校，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与她同样站在另外一个星球，说着同一种语言。他用一把最普通的钥匙打开了她心底小小的木盒子，卡擦一声，她就触碰到新的世界。她喜欢这样平静的生活，更喜欢这样的平静里迸发的小火花。她不要高到云端的幸福，那样会让她惊恐的难以抓住，她也不要盛大的开幕，那样就仿佛预示着痛楚的谢幕。
　　她看过很多故事的起承转合，美的让她惊心，却也去的让她动魄。而故事的主角也随着枯萎了大半的生命力，她惶恐的不知如何给予安慰，然而却又不知道在哪个时刻，主角就开始下一段冒险的旅途，一样是甜美的开幕，却让她怎么也不敢当观众。
　　主角尚且能摸爬滚打横冲直撞，只有她这不合格的观众吓得不敢靠近。

　　这主角亦包括她的父母。
　　孟忆君从二年级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不幸福。倔强的妈妈为了不想让她失去爸爸，忍住了自己的自尊求着外遇的爸爸，让他不要放弃这个家。当时她跪在床前，抚摩妈妈受了一巴掌后红肿的脸颊，轻声说，妈妈我以后要盖一座大大的房子给你，跟你住在一起，一直一直住在一起。
　　爸爸在孟忆君十岁的时候偷偷搬离，独去了温州。勇敢的妈妈带着孟忆君追去温州找他回来，在那个小房间里，孟忆君看到妈妈的眼泪像珠子一样滚落，爸爸低着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
　　十四岁的孟忆君剪短了头发，桀骜不驯横冲直撞，学校，家..都是牢笼，大大的困得她窒息的牢笼。她把自己想象成一条大鲨鱼在海底横行，而始终有无处不在的网覆在身上，狠狠地剜着心。她越发过分的让自己堕落着，像一片雪花，飘到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她喜欢喃喃自语对自己说话。
　　她开始懂得，原来爱情在婚姻面前如此恐怖，同床异梦是最寻常的一种，而彼此仇恨彼此折磨更是常态。她慢慢看到爸爸的头发开始掉下来，大把大把的，就是时光也从不吝啬他的脚步，而倔强而美丽的妈妈，她的眼睛也不复光滑，更多的是暗沉了下去。
　　十八岁的孟忆君自然比十四岁更为成熟，她懂得更多的常识和知识，却未必能多领悟到人生的智慧。她在自己的内心固守着纯真的城堡，不愿涉足成人世界的领域，只做自己内心孤独的国王。

　　只要程文能时不时与她分享小小的心事就够了，她不愿意去奢求什么。
　　她不想让程文知道自己的不快乐，不想让他知道她不是天真无忧的小女孩。她害怕他不再把她当做同类看待。而有时悲伤的不能自已的时候，她又遐想，若是程文在，他会不会给她一个拥抱。那是不是就能驱散所有的不安和沮丧。
　　也只是偷偷的想象而已。

　　然而他总是可以扭转她内心的齿轮运行的方向。
　　当孟忆君犹在睡梦中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的拿起来，竟是电话。她一向少有电话，而更令她惊异的是来电的人是他。
　　“孟忆君。”他开口叫她。
　　她的气息有些紊乱，像是池塘的涟漪还未散去。“恩？”
　　“起床吧，来操场啊。”
　　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她像一只兔子蹿了起来，一路蹿到了操场。

　　此时的太阳刚刚升起，金黄浅黄的光芒毛茸茸的，轻盈的想让人在树尖跳舞。微风与光芒的缠绵，像是岩井俊二电影里最干净的画面。
　　踩在跑道上，只有几声不大不小的足音，他也像是刚睡醒，几缕头发怪异的翘着，而一双眼睛却清明无比。
　　“叫我来干嘛？”她疑惑的抬起头。
　　他只是斜斜看她一眼并不说话。
　　“你到底叫我来干嘛啊？你怎么不说话...你哑巴了啊……喂…！”她拿手推他。
　　“哎呦——打人力气这么大！”他跳开几米远，忽然笑了起来，“孟忆君我就是看看你睡着了没有，我看你反正被我吵醒了就带你来锻炼一下身体。”
　　孟忆君瞪着他不说话。

　　他们沿着小路绕着操场走，被学校倚靠着的山林显示着无以伦比的生气，婉转的鸟啭令她仿佛觉得置身于莽榛的丛林。
　　她伸手触碰枝桠间的叶子，乳白色的光芒顺着她的手指落在了她的眼睛。
　　“真是——原来没有发现这条路有这么美……”她笑着转头对他说。
　　“那就是我跟你说的感觉。”他忽然没头没脑的答了一句。
　　——“因为在清晨，只要起风灵魂就可以流浪。”那条短信她记得清清楚楚。
　　孟忆君大大的点头，“恩，我知道。”

　　当烟雾随晨光飘散枕畔的湖已风干
　　期待已退化成等待而我告别了突然
　　当泪痕勾勒着遗憾回忆夸饰着伤感
　　逝水比喻时光荏苒
　　然后呢？
　　一起走吧。
　　——孟忆君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