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的尽头》林慕枫

1、地平线的挽歌

　　荒芜一物是沙漠旅人最大的敌人，有些旅行经验的人都知道，在进入这片世界最大的禁区----荒芜的德拉克勒斯之前，一定得做万全的准备才行。这位看似年轻却身经百战的剑士自然是明白这一点的，所以尽管这些年来他都是如此特立独行，此时却想找个旅团加入，以减小穿越沙漠的风险，当然其实最关键的是向导的问题……
　　找旅团最简便的方法，自然是到驿站碰运气了。
　　压了压腰间三把长刀，头戴兜帽的剑士抬脚走进这三界城最大的驿站----“地平线的布鲁克兰”，然而就在踏进大门的一刹那，一个人形物体却迎面飞来。反射性的侧身避开，只见一个彪形大汉直勾勾的飞出了大门十几米远，重重的摔在地上动弹不得。周围路人无不惊恐侧目，然而门里站着的，却不过是个漆黑消瘦的身影。只是那仍旧高踢过头顶的右脚让剑士了解，眼前这个金发的侍者绝非等闲。
　　放下攻势，点起一根烟深吸了一口，侍者打量了面前这个陌生的剑士，见他毫无惧色神情坚定，不禁扬眉一笑：“欢迎光临。”眼中璀璨的蓝色无比锐利地直插剑士眼中的深红。
　　在一瞬间，他们彼此仿佛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本质。

　　随便点了一瓶烈性酒，剑士独自坐在驿站大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自斟自饮，然而酒入喉咙他却发现那竟然是稀世的血红烈酒——“戴尔坎----血色黄昏”。如此甘醇的味道，仿佛沙漠中的甘泉，沁人心脾，回味无穷。看来自己是受到了那位迎自己入门的侍者的特别优待？剑士不禁轻勾嘴角。

　　“哎，味道如何？带三把刀的。”迅速而优雅的把一摞餐点分发到大大小小的餐桌上，黑衣侍者又转回剑士附近，看他的酒瓶已经空了一半便随意的问道。
　　“啊，真是罕见的好酒，让人好像获得新生了一样。”端起酒杯再度一饮而尽，离得近了才发现眼前这个金发男人的眉毛尾端居然是卷起一个漩涡的，长得甚为猎奇。
　　“真是好酒量，”要知道这酒一般人一杯便要醉得人事不醒了，“不过这酒后劲可猛得很，今天恐怕阁下是要在本店住下才行了。＂
　　“不必了，这点酒还醉不倒我。我只是想打听一下这几天有没有出发到白银之街-肖尔多姆的商队或者旅团。”看眼前的侍者邪笑着给自己倒酒，剑士却突然不想让他如意。
　　“您要去那种乱世啊？”看着剑士又饮下一杯血红的烈酒，侍者不禁一笑，此般豪情倒是让他由衷欣赏，“最近沙漠腹地动荡得越来越厉害，很少有人往那去了，只有三天后有个雇佣兵团会从这出发开往前线。”说着他指了指一边喧闹的大桌。
　　剑士赫然发现那桌居中的，竟然就是刚刚被侍者踢出门外的大汉。
　　“不过他们队长刚惹毛了老子，所以只好请您自己去打听具体的事情了。”金发侍者摊手说道。
　　“谢了，＂剑士确定自己不想和雇佣兵一路，所以不打算再问，看来这次的确要有独自到沙漠犯险的觉悟了，“那么麻烦您帮我拿些招牌菜来下酒，再帮我准备个房间吧。”
　　“知道了，如您所愿。”仿佛一点都不吃惊他决定的改变，金发的侍者微微行了个礼便轻快地离开了，走时带了更浓的笑意，就像是个诡计得逞的小孩子。

　　面前的饭菜剑士只吃了一口便从心底里赞叹了厨师的手艺，在他看来食物不过是果腹的东西，味道只要不是太甜大都并不在意好坏，但眼前这盘子里的东西确实撼动了他的味蕾。
　　“你们还真是有个好厨子。”上菜的虽不是刚刚的金发侍者，剑士还是向他赞美了厨师这样一句。
　　“您不会是外乡人吧？”侍者不禁笑道，“不然怎么会不认识三界城闻名的厨师呢？他刚刚还给您特别的服务了那么久，又把珍藏的镇店之宝送给您喝，我们还以为您是他的老朋友了呢！”
　　剑士一听不禁错愕，没想到自己受到了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青睐，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和任务，却有些怀疑起那人的真实用意来。
　　“喂，你们的厨师刚刚是和那个雇佣兵起了什么样的争执？惹了那种人不怕影响生意？”一边继续把美味塞进嘴里一边问道。
　　“哈哈，还不是他们居然敢当面糟蹋老大亲手做的菜，谁不知道这地平线里的规矩呢？”侍者指了指墙上贴着的大字----浪费食物者无权生存。
　　看到这样的字眼，剑士的心倒是变得安定了，感觉这至少也是个正直而有坚定原则的人，就如他自己一样。
　　但这时一阵喧闹声传来，剑士看过去，却发现刚刚的金发男人正兴奋地围着一桌女人转圈，说尽了令人肉麻的甜言蜜语，活像只围着鲜花采蜜的小蜜蜂。
　　整个一个花痴，摇了摇头，剑士把对那人的所有好印象从脑子里搓了出去。

　　“刚才的菜还合您口味吗？”听倒背后有开门的声音，正在整理客房床铺的金发男人顿下来问道，然而并没有马上得到剑士的回答，因为他正忙着四下打量这个大的出奇的房间。
　　“啊，这位先生可是吃的一粒都不剩呢！”结果倒是领剑士来到房间的侍者率先答话了。
　　对面没说什么，开始继续换着床单，但剑士仿佛听到了一声轻笑。

　　“你不是厨师么？怎么还管收拾房间？”领路的侍者退下去，房间里只剩了剑士和厨师。
　　“偶尔也为特别的客人服务这些。”他倒是坦诚，“您那种气势难得一见，是只有强者才能显露的，我喜欢和强者为伍。”
　　强者吗？剑士的眼中闪现出血红的光芒。迟早，我会是世界最强。
　　而看到这神态变化的厨师知道，自己就是被这股危险的气息给吸引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老大，有重要客人要马上见您，我安排他到您的房间休息了。”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放下卷起的衣袖，他又微笑的朝向剑士，“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像在家一样随意。”说着他居然靠近了来摘剑士的兜帽。
　　抓住了那只伸过来的白皙手腕，剑士表示拒绝。见他的反应金发的男子反到笑起来，“那么我先失陪了，请自便。”
　　房门关上后，剑士才放松了警惕把兜帽摘了下来，他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容貌和特征，因为他太清楚这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尊敬的米霍克总督大人，您的光临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厨师一边走进房间一边笑着说道，“不知您这样急着找我是有何贵干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到你这里来讨杯酒喝。”鹰一般锐利的眼是他骇人的标志，世上没有几个人在被它们直视的情况下还能镇定自若的，“不过你的好酒好像还接待过了别的客人。”说着他挑起眉毛望了一眼黑色的酒柜。
　　“啊……，”厨师知道总督已经发现绝世的美酒中少了最好的那一瓶，他一向都在意这个的，“那种烈性难驯的东西，用来浇花了。”
　　也不顾眼前这个强权者的反应，金发的厨师自顾自的打开酒柜，拿出了令总督大人更加吃惊的东西：“就用这个补偿您的怨念应该可以获得原谅了吧？”

　　望着眼前金色的瓶子，鹰眼的总督却露出一点点的顾虑：“算了，喝酒误事，改天我要命不久矣的时候再享用你的‘穆尔戴凡’吧。正事优先，上次拜托你注意的人有线索了吗？”
　　“什么人？”带着明显的得意微笑，金发的厨师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总督，“哦哦，对了，好像上周是说过有个会走路的绿色植物要到本地来的，好像是枚……”似乎想起什么，他径直走到总督所坐的桌旁，拉开抽屉，抽出了一张海报，“球形绿藻？”
　　看了一眼海报上犀利入骨的双眼，金发的厨师不禁记起刚刚的情景：“不过这家伙到底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居然这么高悬赏？”
　　“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断然地拒绝了他的试探，“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应该不明白吧，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看到总督那深暗下去的眼神，厨师又是一笑置之：“那种珍品还真是没有光临我这小店，这应该才是最安全的状况，您说呢？”
　　“最好如此。”鹰眼的总督起身，准备离开厨师的房间，“山治先生，你应该明白欺瞒总督、包庇罪犯的结果……”
　　“啊，与该罪犯视为同罪嘛，听您讲过无数次了。”点起一只新的香烟放进嘴里，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不过我的话，您也明白那些条款不会有什么作用。那么，菲力克斯，送米霍克总督大人下楼！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下午茶要准备，就不送您到门口了。”
　　看着总督生着闷气出去，山治又看了看那张通缉令，看到那颗头就会不禁想笑。
　　“罗罗诺亚.卓洛，一个很有气魄的名字呢。”

　　“先生，您的下午茶。”
　　卓洛正在午睡，突然听到门外有人敲门，不禁又警觉了起来，但是他认出门外传来的声音是那个金发厨师的，于是披上了兜帽开了门。因为他想知道这个总是一脸莫名坏笑的金发小子到底是不是有着什么居心。
　　“我好像没点这些。”虽然开了门却没迎那人进门，剑士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侍者模样的男人。
　　“啊，这是为了中午时没有亲自为您送上餐点的补偿。另外，还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答应，罗罗诺亚.卓洛先生。”
　　说着，金发的男子毫不客气地抓住卓洛已经去按刀柄的手，把一脸惊讶的他硬推进了房间，又用脚关上了房门。

　　刚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就有一把阴森的黑刃架在了脖子上。然而那个厨师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地把茶具和点心一一摆好----一只精美的金银嵌花茶壶和与之配套的两个茶杯，淡金色的茶水流进两个杯子里，不住地放射着流光，而整个房间也在霎时间充满了清香，仿佛可以化解世上的一切戾气一般。
　　“穆金茶树，据说是神树穆尔戴凡后裔中的一支，也是唯一继承了它那传说中的金色叶子的品种。据说喝下这茶水会让生物变得更加矫健和聪慧，可防百病。”微笑着解说了茶品的来历，不经意地转过身来面对着严肃的剑士，“点心是没有加过糖的云磨煎饼，可以缓解旅途疲劳，增加体力，请慢用。”
　　“喂，你别搞错对象了，我可不是什么贵族出身，对这些没有一点兴趣。”看也不看桌上的美味，剑士一如既往的坚定，“你有什么目的，赶紧明说，否则我现在就……”
　　然而没等剑士说完威胁的话，厨师修长的手指便封住了他的双唇。
　　“这可不是什么贵族的待遇，是国王的。”看着剑士的不解和错愕，厨师脸上显出了几分成就感，“至于我的目的嘛，只是希望能够与您结伴同行，一同前往您的目的地----白银之街-肖尔多姆。”

　　“不干！”然而剑士干脆地大声答道，“凭什么老子要带你这么一个弱不禁风又引人注目的累赘花痴上路啊！”
　　“你TM说谁是累赘花痴啊！？你这个倒霉蛋绿藻头！！”一瞬间那一贯优雅的风度荡然无存，双脚像黑风一般扫向剑士。
　　“你说谁的头是绿藻啊！？这算哪门子的求人态度！？你这个稀有卷卷眉！！”果然剑士并不示弱，甩下兜帽抽出双刀相迎，招招凌厉，但又只用刀背迎敌。
　　“这卷眉就是本大爷的优点！谁许你这植物说三道四了！”

　　如果这不是地平线里被称为“尽头”的最大最坚固的房间，恐怕早就墙倒屋塌了，毕竟它只为这座驿站和最特别的客人而准备，只要没有他山治的允许，是没人敢来打扰的。于是，只要他们俩愿意，那么就算是打到有人挂掉也是可以的。
　　格外畅快的刀来脚往，这么多年来剑士少逢对手，然而不知道是为什么，卓洛总觉得自己仿佛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在很久很久之前……也是和有着眼前一样金发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