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保佑我》尼安

2、第一回

　　9月30日上了两节课后，开始长达七天的国庆假。
　　所有学生欢呼着雀跃着跑出教学楼，整个校园像炸了锅一样沸腾不止。
　　我整理好书包，许小木已经在教室门口等我了，他背着光，我只看得清他身形大概的轮廓，是骄傲的青春少年模样，瘦而欣长，让我有种想要拥抱他的冲动。
　　因为我的袋子比较多，大包小包的好五六个，他只好替我拿了其中的大部分，一路走出校门，他忽然问我：“湖光，你想不想吃点东西？”
　　因为是星期天，早上不用出操，我们一般都是会要睡到早读时间才迷迷糊糊地起床，然后赶到教室上第一节课，没有给早餐留时间。所以在学校门前的小吃店里已经挤满了熙熙攘攘的学生。
　　他从这群学生中挤出来，手里举着两串冰糖葫芦，递给我一根，两个人上了跑跑车。
　　“湖光，你家住哪里？”他问。
　　“医院。”我说，“你呢？”
　　“十锦。”
　　我心里一顿。十锦我是知道的，是明川最贵的地方，里面住的人非富即贵，我顿时心里觉得慌慌的，“你家很有钱啊？”
　　“还好吧！”他说，隔了一秒，又补充说：“我爸妈都在外面工作，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
　　“哦。”我点点头。
　　“你假期里准备做什么呢？”他又问。
　　“不知道，没有事情要做啊！”我鼓了鼓嘴巴。
　　“哦。”

　　假期确实很无聊，上网，看电视，看小说，一天很容易就这样打发掉。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许小木现在在干什么呢？我想象他吃东西的样子，想象他做作业的样子，想象他睡觉流口水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心中便会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温和的，柔软的喜悦，就好像，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容易满足的小孩。然后，当我想着要给他打个电话的时候，楼下的电话铃声响了。
　　就那么一瞬间，一种奇异的，电流般的感觉游遍全身。
　　下一秒，妈妈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湖光，你的电话！”
　　我没有任何犹豫，仿佛已经预知了一样，我从容地打开门，然后跑下楼，拿起话筒，“喂？”
　　“湖光，是我。”许小木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声音暖暖的，痒痒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心中有无数个声音在争先恐后地喊，但到嘴边，却变成了，“嗯，你有什么事吗？”
　　“那个，你今晚有没有时间？”
　　“嗯？”
　　“一起去看电影吧！”
　　“……好。”
　　放下话筒，我在原地呆了两秒，然后一声欢呼，我恨不得要飞起来，我跑回房间，换了一套干净简单的绿色衫衣，然后又换了一条浅棕色的长裤，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突然有些后悔昨天晚上和姐姐一起吃了麻辣烫，害得额头上长出了一颗痘。
　　“妈妈，今天晚上我要出去！”我又跑下楼梯，说道。
　　“干什么？”
　　“和同学一起去看电影。”
　　妈妈转过身来，看见我已经换好的衣服，怔了两秒，问：“和女生？”
　　“男生！许小木！那个新转来的同学！”我愤怒地喊道。
　　“哦，你去吧！”她不再看我。
　　其实我一直都在怀疑，我究竟是不是我妈亲生的？小时候，我摔倒了，她不会扶我起来，只是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我，看着年仅5岁的我摔在地上号啕大哭也无动于衷；大了一些，到了小学三年级，她就把我送到老师家住宿，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再大一些，上了初中，她直接给我弄了寄宿，是，我无论怎样成长她都不会知道，她看到的我，只是个子在一点一点地长高，年龄在一岁一岁地长大，至于我的变化，她不知道，她从来就不会知道。
　　曾今，我数学考了一百分，兴高采烈地给她打电话，她在那边“哦”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就挂了电话。
　　曾今，我发烧发到40°C，我给她打电话说：“妈妈，我发烧了！”她说：“你自己去找老师要请假条去医院吧，等会儿我会往你卡里汇钱！”
　　曾今，在她过生日的那天晚上，我给她做了一个生日蛋糕，她晚上12点从外面回来，看见在沙发上睡着的我，将我叫醒，说：“你今天没有按时间上床睡觉。”
　　她对我永远都那么冷淡。
　　或者说，冷漠。
　　是，我的零用钱永远不会枯竭，所有东西都不缺，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真的，我一点都不开心！
　　当我把这些东西跟许小木说的时候，我们已经在电影院里，他买好了饮料和爆米花给我。听我说完，他说：“湖光，你妈妈是爱你的！”
　　“我知道。”
　　他便没有再说话，等着电影开始。
　　但电影还没有开始，一个人就出现了。
　　“许小木！”
　　一个人从后面冲过来，二话不说就坐到许小木的左边，搂住他的脖子，“没有想到真的是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梁小卉？！”许小木轻喊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你怎么也在这里？”
　　“怎么？不高兴我的出现吗？还是我打扰了你的好事？”说着，被叫做梁小卉的那个女孩子就将头伸出来，眼珠子骨碌碌地看着我，然后落落大方地说：“我叫梁小卉，你是许小木的朋友？”
　　“嗯，我叫张湖光。”
　　“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她一脸“你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的高傲神情。
　　“我为什么要见过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话那么冲，只是我心中了然，眼前这个叫梁小卉的女孩子跟许小木的关系肯定不一般，可能是玩得很好很好的朋友，可能是青梅竹马，还有可能是……指腹为婚！
　　“许小木的朋友我都见过的！”她大叫。
　　“我是一个例外。”我白眼都没有翻一个。
　　“许小木！”她气急败坏地又叫道。
　　真是一个让人讨厌的人！但我还是偷偷注意着许小木的神情。我可以不屑这个叫梁小卉的女孩子的态度，但我没有办法忽视许小木。
　　“他是我转来这边的第一个朋友。”许小木说。我稍稍心安。但梁小卉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恨不得将可乐泼到她的脸上，“可是我讨厌他，你可不可以不要跟他做朋友？”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捏紧。
　　“梁小卉，你不要胡闹！”
　　“我就是我不喜欢他嘛！”她声音大得周围的人都望过来。
　　那些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目光，包含着疑惑，讥笑，打探，不解，嘲讽，生气，不屑，它们让我如坐针毡。我快要气得发抖，即使我不断地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但我依然气得发抖。胸腔里涌起的悲愤让我豁然站起，我红着眼眶对许小木说：“我回家了！”
　　“湖光！”他抓住我的衣摆。
　　在一边的梁小卉见状将他的手扯下来，“他要走你就让他走嘛！好像有谁稀罕他留下来一样！”明显是对许小木说的。
　　许小木愧疚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冷笑一声，“对，没有人要我留下，我自己自作多情。”
　　我走了。没有人挽留。

　　回到家中，妈妈问：“怎么回来这么早吗？”我没有回答，哪怕刚才在门口我已经将眼泪全部擦干净，我依然无法平静。
　　我回到房中，没有开灯，直接趴到床上，低低地哭了，哭累了，我看着窗外朦胧的灯景，发了好一阵呆，然后沉沉睡去。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