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小翠姑娘(一) ...
-
“每当风雨过后,楼上有轻烟渺渺飘过。”故名轻烟楼。
轻烟楼是嘉兴府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也是嘉兴府最有名的地方。在江南提起轻烟楼,几乎无人不知。
只是谁也没见过轻烟楼的主人,小翠姑娘。
轻烟楼之所以有名,靠的就一个字:“全”。
在轻烟楼除了品茗,饮酒,还可以找姑娘。姑娘来自大江南北,应有尽有。还有那扶桑女子,高丽女子,更有那来自波斯的金发碧眼女子。有人开玩笑说:苏州百草堂的草药,都没轻烟楼的姑娘全。
苏杭是游玩的好地方,轻烟楼是享乐的好地方。
楼前车水马龙,达官贵人,富商强盗,只要你有钱,在这里永远都是大爷。可惜的是,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当大爷。更多是看热闹的份。
刘晚风来到轻烟楼前,刚想迈步往里进。只见门内走出一老者,抱拳躬身,满脸堆笑,道:“风侯大驾光临,敝处蓬荜生辉,有失远迎,请海涵。”
刘晚风有些迟疑,道:“阁下是……”
老者忙着又躬一身,道:“老朽黄阿福,添为敝处总管。奉主人之命,在此恭迎风侯大驾。”
刘晚风连忙抱拳,客气道:“多谢贵主人盛情。有老黄总管。”
轻烟楼并非一座楼,而是一片楼。当中楼台亭榭,回廊花池连接。足足走了一袋烟的功夫,来到一小楼前。
这座小楼和别的小楼并无差别,只是让人觉得多了几分雅致。
黄总管轻轻一声咳嗽,院门开处,出来一位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落落大方,脸上有特色的长着三两颗小斑点儿,显得很是秀气,对着刘晚风嫣然一笑,道:“奴婢小桃,风侯请随我来。”
楼前院里种满桃树,只是桃花已谢,满地落红。此处不应无人打扫,或许主人偏好。
君不闻: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门帘掀处,从里迎出一老妇人,略施脂粉,穿着得体端庄,对着刘晚风深施一万福,道:“惊驾风侯,请多多包涵。”
刘晚风赶紧还礼,道:“客气,在下来到嘉兴府,也正想拜访贵主人小翠姑娘。只是不知可否一见?”
“风侯请坐。”老妇人微微一笑,道。
“风侯见小翠姑娘是为胡蜂之事?”
刘晚风欠欠身子,道:“正是。”
老妇人淡淡道:“老身便是。”
刘晚风做梦都想不到,小翠姑娘是一个年过五旬老妇人。这世上装嫩的人大有人在,可没见过这样装嫩的。似乎吞进一个生鸡蛋,在肚子里转了一圈,从□□里钻出一小鸡仔来。愣是让人惊奇的慌。
刘晚风赶紧起座,深施一礼,道:“在下眼拙,请姑娘包涵。”
小翠姑娘道:“不知者不怪。风侯请坐。”
茶已经上来。小翠姑娘淡淡道:“这是今春的花魁龙井,风侯请尝尝。”
西湖龙井自古有名。每年都会评出清明前的花魁龙井。仅一两茶叶,起价一千两银子。看来小翠姑娘是个挺会享受之人。
茶毕。小翠姑娘道:“胡峰之事,风侯请尽管开口便是。”
刘晚风道:“多谢。胡峰来贵处住了几日?”
小翠姑娘道:“头尾总共三日。”
刘晚风道:“胡峰住贵楼何处?”
小翠姑娘道:“天字壹号。”
刘晚风接着道:“他预定了多长时日?”
小翠姑娘道:“预定了整一个月。”
“哦”刘晚风道:“他既然住在天字壹号,怎么又会去堂上喝酒?”
轻烟楼分“天、地、人”三个字号。凡达官贵人,富商强盗,有钱人皆在此列。天字壹号并非一个房间,而是天字第一座楼。平常的闲散客,只能屈就于堂上。
“前面两天他一直在天字壹号喝酒纵乐,第一晚叫了两个扶桑姑娘,第二晚叫了一个高丽姑娘和一个波斯姑娘。第三天,他突然说闷的慌,说要去堂上喝酒。还是黄总管亲自带着他过去。没一会儿,就说他死了。”小翠姑娘道。
刘晚风道:“他随身衣物,现在是否还在贵处?”
小翠姑娘道:“他随身所带衣物,已经一并交给韩捕头。你可以去他那里问问。”
略微沉吟,小翠姑娘道:“有一件事情差点儿忘了。下人后来在收拾天字壹号时,发现了一本账簿,本想亲自送到韩捕头处。只是敝处这几天正忙,就忙忘了。要不先给风侯看看?”
“那多谢姑娘。”刘晚风道。
小翠姑娘起身,道:“风侯请随我来。”
进入后堂,走过一小回廊,小翠姑娘推开一门,道:“妾身自小信佛,此处是平时念佛诵经之地。风侯请进。”
屋里摆设古朴典雅,简洁明亮。不落一丝灰尘。看来主人对此精心打理。墙上供着一尊观音佛像。千手千眼观音佛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靠里一张云床,想来是主人休憩之用。窗前摆着一具古筝,看来主人也是雅致之人。
小翠姑娘从云床后面拿出一物,包着一条精美的丝帕,丝帕上有绣花。轻轻递给刘晚风道:“这就是胡峰那本落下的账簿,风侯不妨带回细看。”
刘晚风接过账簿,顺势放入怀中,道:“多谢姑娘。”
而后,刘晚风的眼光落在那具古筝上,道:“姑娘好雅致。”
小翠姑娘道:“闲暇之时,弹奏梵音一曲,也好消除尘世间的烦躁。风侯若不嫌弃,妾身弹奏一曲,如何?”
刘晚风微微一笑,道:“梵音清净,求之不得。”
小翠姑娘净手焚香。须臾间,筝声响起,激越清远,扣人心弦。
慢慢的,筝声趋于轻柔,如思妇在轻轻呢喃,又似远离的情人在诉说着哀怨;如纯情的少女向心上人表白心中的爱恋,又仿佛是一对情人相互依偎,卿卿我我,恩爱缠绵。
筝声继而一转,叮咚有声,如涓涓细流,幽幽清泉。
刘晚风突然想看脚尖,小翠姑娘的脚尖。他看到了小翠姑娘的脚尖。
顿时耳边梵音阵阵,眼前天降祥瑞,凡佛、诸菩萨、罗汉、天、神、比丘、比丘尼等,皆出于眼前。
筝声已经停了,刘晚风好像做了一个梦。
人生本如梦,梦中游人生。
窗外,太阳已经下山。
小翠姑娘道:“风侯不妨在此用过晚饭再走。”
刘晚风躬身道:“谢姑娘盛情。只是在下有事在身,实在不便叨扰。”
刘晚风走了。已经走了有半个时辰。
有人站在院里,站了半个时辰。
小桃轻轻问道:“他真的被封过侯?”
“是的。他救过皇太后的命,皇帝封他为逍遥侯。虽然他拒不接受。但江湖人还是尊称他风侯。”那人道。
“像他这样俊朗儒雅,不贪慕富贵荣华,视名利为粪土,尘世间又能有几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那人像是在自言自语。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当天边落下最后一道晚霞的时候,没有人会去想天的那一边有多么灿烂多彩。
回到单先生下榻的客栈,刘晚风就看到了冯丢丢。
冯丢丢看到刘晚风疑惑的神色,撇着嘴道:“我给单先生送东西来。”
刘晚风爽朗一笑,道:“你来太好了,我可饿坏了。”
冯丢丢爱怜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饿死活该。谁让你到现在才回来。”说完出门而去。
有冯丢丢在,刘晚风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饿。
刘晚风和单先生聊起去见小翠姑娘的经过,拿出胡峰留下的那本账簿递给单先生。道:“我回来的路上已经翻了翻,觉得只是一本普通的账簿。”
单先生接过账簿,顺手把丝帕放在边上,细细翻看。
房门‘呀’的一声,冯丢丢一手拿着一只叫花鸡,一只提一小坛酒,对着刘晚风道:“饿坏了吧,慢点儿吃。”
半袋烟的功夫,叫花鸡剩下半只,酒去了小半坛。在好朋友前面,刘晚风从不装斯文。他说过:在朋友前面装斯文,那才真正叫有辱斯文。
这时,传来冯丢丢突然‘啊’了一声。刘晚风转头一看,冯丢丢正拿着那条包着账簿的丝帕,满脸的惊讶和不安。
刘晚风不解道:“丝帕有什么不对?”
冯丢丢指着丝帕上的绣花,声音有些急促:“这花,这花……”
刘晚风有些奇怪,不由起身,走到她身边,道:“这花怎么了?”
冯丢丢声音有些发抖,小声道:“棺材花。”
刘晚风神色一沉,道:“你确定?”
冯丢丢没说话。脸上悲喜交加。刘晚风和单先生对视了一眼,也没说话。
许久,冯丢丢慢慢道:“在我十岁的那年,我母亲好奇,她说她从来都没见过棺材花。于是,我父亲就亲自拿笔画。画了三天,他指着其中的好多张画,对我母亲说,这就是从花蕾一直到开花,到结籽。虽然过去这么多年,但我还是记得很清楚。”
“那这丝帕上的棺材花应该还是花蕾,对吗?”刘晚风看着丝帕道。
“是的。”冯丢丢道。看着丝帕,不再说话。
“单先生对刚才所言筝声有何看法?”刘晚风突然道。
单先生道:“据佛经记载:文殊菩萨主司梵音。文殊菩萨集诸佛之智慧,有十地菩萨之形,语言有美妙之德,具此自性,故又称妙音,誉为妙音之神。天竺人称梵音为梵呗,意为清净赞叹。传入中土后才名梵音。”
“梵音?”刘晚风自言自语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