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杀人夜中》丛晓暮

2、第二章 纷乱

　　蒋祀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都是麻的。

　　他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从把高洋送上救护车到医院的途中，发生了什么，医生问了他什么，他又回答了什么，像是被打了马赛克一样，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喝吗？”眼前出现一只拿着可乐的手。

　　他缓慢地抬起头。

　　手的主人是他的室友，顾丕。

　　说起来在医院办理的各种手续，全仰仗了顾丕。还是他帮忙翻出来高洋的身份证学生证，各种窗口柜台一路跑下来。

　　虽然他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也不跟他们一起玩。但这种时候意外的很靠得住。

　　蒋祀接过他手中那听可乐，捏在手里，没有把拉环拉开。

　　他抬头问道：“老高怎么样了？”

　　顾丕捡了他对面的座椅，坐在走廊的另一面，脸似乎藏在灯光的阴影里，声音低沉：“不知道。”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蒋祀“啪”地一声拉开拉环，忽然想起来：“诶，我们是不是应该通知老高的亲属啊？”

　　“给导员打过电话了。”顾丕喝了一口可乐，淡淡道，“导员说他已经联系家属，他也马上到。”

　　“诶，老高怎么样？有什么消息吗？”另一个室友王皓从卫生间回来，看到在走廊长椅上遥遥相望的两个人，皱起眉头。

　　顾丕虽然不太合群，但这种时候还跟他们保持距离，这人未免也太奇怪了。

　　他在蒋祀身边坐下，见蒋祀手中拿着一瓶可乐，拍他肩膀一掌：“喂，老蒋你怎么也不记得给我带一瓶。”

　　蒋祀脸上有点尴尬：“这是顾丕买的。”

　　王皓脸上的惊讶都藏不住，他挠挠头：“呃，我也没那么想喝。”

　　他一直以为在室友里，顾丕和蒋祀最不对付。

　　“呼……你们都在这。”远处快步走来一个人，正是他们的导员。

　　蒋祀等人站起身，乖巧道：“导员……”

　　这种时候在校外遇到导员，总有一种是夜不归宿被抓的感觉。

　　“好了。也挺晚的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守着就行了。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们的。”导员说完，递给他们一个纸条，“请假条，进门的时候如果门卫和大爷问，你们那这个给他们看就行了。”

　　“好。”顾丕没理另外两个人，冲导员点点头，转身便走了。

　　他走出没几步，回过头来：“不走吗？”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

　　蒋祀原本是想留在这等等看情况的，但顾丕都带头走了，他也没理由赖在这里。

　　他内心叹口气，对王皓说：“一起回吧。”

　　他们三个人，刚好一辆车，一路上相顾无言。

　　王皓内心是想跟蒋祀讨论讨论这件事的，但是司机在场，再加上顾丕这个极其毁人兴致的家伙，让他懒的开口。

　　回到寝室，已经凌晨两点了。蒋祀和王皓懒得洗漱，直接躺到床上，初春时候，还没有那么热，倒是还能忍。

　　顾丕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回来之后，没洗漱，先把弄脏的地面拖了。

　　然后收拾个人用品，自己去卫生间洗漱了。

　　蒋祀躺在床上，心里面不安宁，手机也不安宁。

　　他们专业男生很少，加一起也就俩寝室，另外那个寝室和他们还不是同一楼层。所以也没那么快获得消息。另一个寝室里有个男生和蒋祀关系不错，他还是从学校论坛里看到这个消息。一看寝室号码，那不就是自己兄弟寝室？

　　这个时候，蒋祀就看到另一个寝室中自己的兄弟杜霁来电话了。

　　其实之前手机里已经有不少人通过各种通讯工具给自己留言，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他都懒得回答。也不能完全说是懒得回答吧，其实他也不太清楚都发生了什么。

　　别人的信息可以不回，但杜霁的电话不好不接。

　　虽然很是疲惫，蒋祀还是接起了电话：“喂。”

　　他感觉自己头有些痛。

　　杜霁：“我听说你们寝室死人了？诶，幸亏你接电话了，吓死我。还以为是你出什么事儿了。我去你们寝室转了好几圈，敲门都没人应！”

　　蒋祀：“是老高，不知道怎么就吐血了。”

　　杜霁：“他不会已经……？”

　　蒋祀心中也有一些不好的猜测，但此时却不想那样说，仿佛说了就成真了：“现在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没等医生出来跟我们说什么呢，导员就把我们赶回来了。”

　　两人针对发生的事情闲扯一会后，就挂了电话。

　　王皓没睡，他躺在床上听着蒋祀和杜霁打电话，见他们二人聊完了，坐起身探向蒋祀。

　　“诶，老三。”

　　他们偶尔会按照床铺来叫称呼，蒋祀在三号床。

　　王皓有点犹豫：“老大不会有事吧？”

　　蒋祀刚和杜霁聊完这个，有点心烦，也有点害怕，其实并不想和王皓继续这个话题了：“应该不会吧。”

　　这时顾丕从外面推门而入，王皓立刻闭上嘴。

　　也不知怎么，就感觉只要有顾丕在，整个寝室就会被笼罩在一个“轻易不能说话聊天”的封印之中。

　　蒋祀叹口气：“快睡吧。”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半天的王皓还是没忍住，在极静的寝室中幽幽开口：“一般喝水不会呛到吐血。之前老高天天往篮球场跑，身体是最棒的，最近也没感冒没发烧，怎么就能突然吐血？不会是吃错什么了吧？真让人害怕。”

　　蒋祀还没回答，顾丕就冷冷道：“别乱想了。明天问下导员情况就知道。睡觉了。”

　　他一开口，寝室便彻底安静下来。

　　蒋祀在床上翻动着，有些睡不着，他脑子中总会回放高洋喷血倒地的画面。王皓那边倒是呼声震天，说着自己害怕的人，倒是说睡就睡着了。

　　他忽然感觉床铺晃动，是顾丕那边。顾丕住在他临床，上下床的时候难免会被牵连到。

　　一个身影从他们共用的扶梯下到地上，在桌前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然后就看到顾丕出现在他的床头。

　　他听到顾丕哑着嗓子说：“睡不着吗？喝点牛奶？”

　　他也压着嗓子回应：“不，不用了。我一会儿就睡了。”

　　然后从床边传来一声冷淡的“哦”。

　　顾丕这人有点奇怪的，看上去为人冷淡，但对他似乎有一份额外的善意和细心，时不时就能在他需要的时候主动提供一些帮助。他和其他朋友相处都很大大咧咧，顾丕的这份细心就显得尤为突出。

　　他跟杜霁闲聊的时候说过这个事儿，杜霁取笑他说，说不定是被顾丕看上了。

　　他们班里的女生，也偶尔会说他们几个男生里谁和谁好配啊之类的，公然把他和顾丕放在一起说是一对。

　　搞不懂她们是怎么想的。这些事情他知道，但他不太理解。

　　蒋祀虽然认为杜霁的话只是玩笑，但也开始注意顾丕的一些行为，注意着注意着，就让他越来越不自在，所以对顾丕偶尔释放出的善意，他也不太愿意接受了。

　　第二天一早，蒋祀睡到自然醒，起床之后就没发现寝室里的人了。

　　他们寝室之所以四个人都在，高洋是打算复习考研，王皓是本地人，也不打算正经找什么实习，住在寝室，每天溜达着去家里开的小饭馆签个到就算是实习了。顾丕和他一样是保研了的，不过保送的学校不一样。他留在本校，顾丕被隔壁学校一个课题研究组的大佬看上，偶尔就去那边帮着大佬整理资料什么的。

　　他感觉自己头有点疼，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一会儿。

　　他们寝室门突然被敲响。

　　他还没张口回应，就听到门锁被拧转的声音，他一时有些惊恐，脑子里不禁出现前几日看过的恐怖电影，那些房门被外面凶徒开启的画面。

　　他坐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屋门被从外面打开。

　　“哦，你在啊！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呢！”

　　门口站着的人是他们的导员，这让他松了口气。

　　“导、导员早！”

　　“快下来，洗把脸跟我去学办。”

　　蒋祀动作迅速地从床上滑下来，冲了把脸换身衣服就跟着已经在门外等得有些不耐烦的导员一起前往学办。

　　“导员。老高，不是，高洋他怎么样了。”

　　导员抿着嘴，眉头紧皱：“目前情况不好说。”

　　他望向蒋祀：“你很关心他？”

　　“那当然了，都一个寝室的兄弟。”蒋祀对导员的问题有些疑惑。

　　后面他再想继续询问高洋的情况，但无论他怎么问，导员都不愿意多说。

　　两人很快就到了学办。

　　导员在前，推开办公室，对里面的人说道：“这是蒋祀，还有一个在校外实习，正在回来的路上。”

　　蒋祀不明所以，不知道导员在和谁说话。

　　等他推门而入时，才发现，里面坐了两个警察。

　　他一时间腿脚都有些僵硬。

　　警察为什么会来，为什么又把他叫过来？

　　“蒋同学是吧，进来。”一个国字脸的中年警察表情严肃，指着他们对面的沙发对蒋祀道，“坐。”

　　蒋祀呆愣愣坐下，面对着两个警察，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见他坐下，那个国字脸的警察直接问道：“你和被害人高洋，关系如何？”

　　蒋祀木愣愣地仿佛没有听懂这个问题，他脑子里只有“被害人”三个字在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