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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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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也不知是天太热,还是心底有事的缘故,一天一天总是睡不着,只能听着另外三个人的呼吸三重奏,无聊地猜想通过呼吸频率能不能推测出谁在做梦。
电话猛地震动起来,我恰好今天忘了关机,这种效果堪比午夜凶铃,让本来就不怎么强健的心脏此时跳得飞快。怕吵醒同屋的人,我赶紧按了接听键,迅速跑到走廊上。
“郑好。”
光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他平时很少叫我全名,这么正式的称呼让我有种不太祥的预感,感觉这人怕是有些生气,但想了半天还是怔怔的:“你从哪儿知道我电话的?”
“你是不是故意不告诉我你的电话,故意不回我邮件?”果然生气了。
“是被盗了。”我撒了个谎,锲而不舍地把问题又绕回去,“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
“这还不简单,我碰见郑叔叔了,他就告诉我了呗。你最近好不好啊?有没有水土不服?有没有欺负你?”
“挺好的。”
“我问那么多问题你就只答三个字,也太不够意思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沉下来,让我一时难以适应,“你最近过得开心吗?”
我心里突然一紧,沉默了一会儿,斟酌了一下答案:“还好。我们屋的人都不错,上了两天课觉得老师也挺好,还有食堂的饭菜,嗯,还可以吧,大多数都偏甜,多吃两顿就习惯了。”
我知道他想问的不是这个,却不想又回到关于心情关于人生这样沉重的话题,有的东西一想就很容易想多,到最后直奔阴暗面刹不住车,就像一个坏水龙头,一不小心拧开了立马哗哗四溅不可收拾——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噢,”他有些失落地应了一声,倒也不生气了,又是那种急躁躁的小孩儿调子,“这样就好啦,我知道好多人都会水土不服,就怕你会生病。”
我嗯了几声:“不早了,你也睡吧。”
突然想到自己的目标,想到他已经通过发达的电话网络战胜了时间战胜了距离,那隔离的工作只好我自己来做了,于是加了一句:“谢谢你的关心了哈。”
他果然再也没有发出声音,挂断电话我才想到,这次他都没有说再见。
面对越泽,我就可以这样的反复无常,大概是仗着他对着我永远没有脾气。我很了解他,所以短短一句客气话便可以将我们拉回从前刻意保持的疏离。
这样伤害着他,也是为了他好——我如此安慰着自己。
二十
高中的时候老师总是大肆吹嘘,只要吃得现在苦,将来无限甜,大学就是黑暗过后的光明啊!可是等你跨入大门,却发现想象中美好又丰富的生活好像又只是一幅画,分外遥远。
这种感觉在我身上尤为明显。理论上讲,学语言的学生男的活泼女的奔放,但是除了随身携带的书本可以稍微显示出专业性以外,每天窝在宿舍坐在教室的我实在是辜负了外国语学院的气质。
宿舍的其他人都是大学生活多样性的忠实拥护者。阮玉算是个比较的特别的人,每天把脑细胞都运用到比较化妆品和穿衣打扮上,不大爱参加社团活动,不过舞会什么的倒是很热衷。温晓丽染指了从魔术到口才的各种社团,并且企图同时打入学生会宣传部和文艺部,虽然这个计划不幸失败,但她终于在外联部的怀抱中找到了归属。宋瑾怀揣着对宋明柯的一腔爱恋,简直恨不得把自己的前脚掌踩到对方的脚后跟上去。宋明柯是宣传部的部长,宋瑾通过面试后兴奋地不可自抑,在床上打了好几遍滚才肯消停。
“他跟我说话了!”这句话在短短半小时内被她念叨了好几十遍,重复利用率如此之高让大家都有种魔音贯耳的感觉,导致以后一听见类似的表达就会忍不住打个冷战。
恰好温晓丽那天也参加了面试,看到宋瑾一副花痴相忍不住打击:“他也跟我说话了!‘你对宣传的概念有什么见解?你觉得应该怎样才算是成功的宣传?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这莫非就是现今流行的三行情诗?”
宋瑾对温晓丽的调侃自动屏蔽,一个人继续叨叨:“这样多好,迈出这一步,以后就会有千千万万步!”
不久后发生了一件更为玄幻的事——宋瑾加入了天文社。之所以说它比较玄幻,主要是因为宋瑾连北斗七星到底什么形状都不清楚,由此想来,真相只有一个,宋明柯必然是这个社团的一员。但这些稍微有着冒进主义之嫌的举动终于如药剂一般悄悄挥发,并发生了相应的化学作用,宋明柯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并附赠偶尔关怀,宋瑾已经乐开花了。
这样一来,我变成了全宿舍最为清心寡欲的人,每天找不到别的事可做,打的电话也不多,只能在自习室里一呆就是大半天,这样至少还算充实,一闲下来难免会想得多些,到时候脑袋又会被搅得乱七八糟。这么久以来课外活动几乎为零,大概这在行动上也可以算是勉强向小龙女靠近了,班上的朋友都是泛泛之交,偶尔会有热心人对我吐露两句真心话,我却为难的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八卦可以回报。最为熟悉的就只有这三个朝夕相处的舍友,有时候听到别人说到我孤僻,还会替我愤愤不平,但更多的时候,她们是本着一颗八卦的心,经过长时间的互相曝光,很明显她们三个自身的新闻已经不能满足好奇心,于是企图把我推销出去已达到为夜间卧谈会提供新鲜素材的目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外院的男生最近进行了一次民主投票?”宋瑾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一脸认真地说道。
“恩?”我喝了口水,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恭喜你。”她伸出手来煞有其事地和我握了握:“你被选为咱院三朵金花之一,充分说明你很有市场潜力,从今天开始你应该要冲出宿舍冲出教室,面向市场,不要违背了价值规律。”
“……”
这个年级外院总共加起来不到四十个男生,并且其中大部分品味实在让人不敢苟同,要从他们的选举中得到荣誉感着实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至于面向市场,市场上歪瓜裂枣成风这种血淋淋的事实就更让人默默垂泪了……
她自己半是自恋半是娇羞地感叹:“你说,要是有一天我跟着宋明柯走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呢?”
我不自觉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但她说的倒也算是实话,最近宋明柯对她的关注明显增长,而阮玉找男朋友的速度堪比她画眼线的速度,早就小鸟依人双宿双飞,只有温晓丽每天和我一块吃饭,看到比比皆是的情侣,她总忍不住感慨:“你的桃花怎么还旺不过阮玉呢?”
二十一
桃花这个东西,有是有的,夭折了而已。
开学不久的某一天,突然有一条陌生短信:“郑好,我喜欢你很久了,能不能考虑给我一个机会?我是数学学院***”
在我眼中,此类信息同“妈,你上次打的钱我没收到,再打一次,卡号是xxxxxx”没有什么区别,我也没有温晓丽那样地回复“乖儿子,妈也没钱了,自己想办法“这样的恶趣味,看完以后也就删掉了。
第二天晚上回宿舍的黑漆漆的路上却突然跳出一个身材肥硕的男生,在这月黑风高路灯昏暗的夜里让我和温晓丽大为受惊。
他吞吞吐吐解释他就是那个***,语序混乱,费了半天劲才让人弄明白原来他认识我是因为军训时就在相邻那个排,路上的人比较稀少,他露出不符合时宜的羞赧的微笑:“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能考虑一下我的问题么?”
我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继续开口,台词肉麻:“时间并不是一个问题,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这一句深情表白终于拉回了我神游的意识,最后不知所措地甩下一句“我不谈恋爱”便迅速逃窜,百米之外还能听见他急切的呼唤:“郑好!郑好……”
第二天早上一下宿舍楼就发现了他孤独等待的身影,导致我第三天不得不提早五分钟起床,然而第四天他也早到五分钟,于是我只能再次将闹铃推前……以此类推,当闹铃上的时间显示六点十五的时候,宿舍的另外三名同胞十分愤怒,觉得这样实在是欺人太甚,于是纷纷出谋献策,各方意见达到惊人一致,劝诫我下次见到他一定不能面色温和,必定要凶巴巴像个母夜叉。
这个难度有点大,但冷漠确实是拒人于千里的最好武器,经过一个月锲而不舍的物质与精神攻势,该男生终于心酸地发现我看向他的表情没有任何情感变化,最后留下一个萧索的背影,并默默把自己博客上的肉麻情话删掉,我也再也没有见过他。这件事情又让宋瑾几人好一阵唏嘘,到这个时候她们又纷纷指责他这么容易就放弃,实在是太没有节操。
我总会想起越泽,要是他在身边,大概我就不会被缠这么久吧。我拍拍自己的脸,既然选择了走远一点好让他遇见更好的人,我自己就应该先学着适应。
基本上每个星期都会有电话来,但更多的时候我会装作没有听见而拒接。屏幕上的灯一闪一闪,就如电话那头他慢慢凉却的心。
二十二
事实证明,我花不该绝。
男生乙在外院也算小有名气,自恃长得还不错,家世也好,一不小心被认为是本届最帅的男生,因此走路格外张扬,说话格外大声。之前那个胖男生被拒的事他也听说,不过在他心中俩人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完全没有吸取经验另择良木的必要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伸出一只手将我挡在教室门口。
“郑好,做我女朋友可以吗?”他的脸微微错开,表情志在必得。此时刚刚下课,同学们还来不及散去,这句话散播开来以后,广大人民收拾书本的速度明显变慢,更有人一只脚本来已经跨出大门,倏地一下缩回来恍然大悟道:“咦,我的抽屉里是不是还掉了一支笔?”
面对此情此景,我难得地有些愤怒了,表情很是生气。
他又是桀骜不驯地一笑,大概受到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种追女箴言的影响,但他很明显事先没有做过明确分析,不明白眼前的我实在不是一个用正常原理定义的女人。
我黑着脸转过身,朝另外一个楼梯走去,后面响起轻浮的嗓音。
“没关系,我一定会追到你的,因为我很喜欢你。”这句话听得我发晕,言语中混乱的逻辑让人不得不感叹现在的小青年实在是被偶像剧荼毒太深。
隔天就又快递送来。我不明就里签了单,打开一看才发现是一条精心包装的项链,另外附上情书一封,好像不用英文就不能体现其作为英语专业男学生的价值。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另外一条项链,那颗小小的星就在我的记忆中熠熠发光,所以气愤这样一种巧合。
偶像剧是这样教育我们,一旦有钱人送给心上人与金钱有关的东西,该女子必定勃然大怒并将钞票撒得满地都是,以彰显起作为女主角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高尚品质。相比起来,我的行为算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不是因为觉得受侮辱,而是在潜意识里觉得他没有送项链的资格,由此可以看出我是一个在送礼问题上有精神洁癖的人,而这位男同学不幸踩雷。
我没有把项链甩在他脸上,也没有文艺地掷入湖水,而是轻轻冷笑一声,直接扔进了垃圾堆,男同学的脸已经由红变白,由白变绿。
这一战让我声名鹊起,骂名滚滚而来。由于挑战了广大少女对于校园爱情的美好信仰,同时鄙视了少男大胆追求真爱的热情,我从此由“冰山美女”升级为“冰山魔女”。温晓丽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看我一眼,底气不足地说:“这个名字还是很……酷……的,大夏天的听着好凉爽。”
我不可置否的笑笑,她没有明白其实我真的不介意。在大多数人心中,我也许就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怪胎,仗着自己有一点长相的优势,为非作歹。
事情闹腾一阵子后,渐渐沉寂。大学生活如此精彩,八卦消息层出不穷,被拒绝的同学会在下一站扬起风帆,看热闹的人们发现我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挖掘的价值,于是转向更为广阔的天地。
我渐渐习惯了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到这时候才发现想找个真正正正能说话的人原来那样不容易,那些能分享心事的人,一个一个都被赶走了。
没有人告诉我应该如何做,我只好独自一人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