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你在那里》弈香

68、第 68 章

　　一二八
　　之所以选择北京，不是因为向往帝都，而是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或许就在这里。这种感觉如此强烈，我说服自己要不再赌一次吧，若是输了，那就继续等着，终有一天他会出现。
　　刚开始时是强烈的不适应，北方的气候太干燥，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正值秋天，天很高也很蓝，只是风太大，每天早晨醒来嗓子干得说不了话。突然发起高烧，室友将浸过凉水的毛巾敷在我额头，安慰我水土不服很常见，很快就会好起来。烧一连几天没退，我担心自己会就此烧傻，可是还没有找到他，大任还未完成却先倒下，这也太倒霉了点。
　　等一切都已安定，我又开始了自己的大计，有时候只带着手机和一点钱，就能在外面呆一整天。
　　作为各大景点的游客，我已拥有丰富的心得体会：长城的人排起长龙简直看不到尽头；故宫太大导致我不得不花三次门票钱才能全部逛完；颐和园离住的地方不远，所以偶尔周末会去走一走，像是小时候逛公园的感觉……
　　停留在这些地方的时候，心情总是带着一分雀跃与期待，希望下一秒，那个人就会从拐角里走出来，所以我总是四处张望，害怕这样的时刻一旦出现，我不能一眼就认出他。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有这么闲，可是他对我讲过，他想来看看。
　　也许今天就会碰见了。
　　每一天，这是我出门前必须要对自己说的话，如此一来，就不会觉得没有希望。
　　一晃就是两年，时间真是世界上最不禁耗的东西。
　　“你最近忙么？”林佳突然来了电话。
　　“不忙。”
　　“我想过来玩几天。”
　　“好啊！”我表示出热烈的欢迎，“来吧，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
　　她倒是没有说太多，只是过了两天又打电话来说已经订好票，和我确定了一下日期，我不由感叹这可真是一位行动的巨人。
　　站在火车站门口，我一眼就认出她来，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变得这么瘦，胳膊和腿都变得非常纤细，衣服罩在身上空落落的，神情有点憔悴，没有像往常一样欢快活跃，大概是旅途太累的缘故。
　　但是她的精神一直没有振作起来。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原来她和男朋友分手，辞了工作，这两件事其实也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她觉得太累，所以想要离开上海。
　　“当初觉得非去不可。你知道的，我成绩也不好，念了个专科，本来就很自卑，好不容易交了一个上海的男朋友，当时心里特别自豪，觉得这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因为他可以把我带到更好的地方去，就是这么虚荣。
　　“我妈反对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可是当时我满脑子都是跳龙门的思想，希望出人头地，好让家人也脸上有光。于是我没有听任何人劝，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过去了，你不能想象那是我有多兴奋，就像已经看到了自己在那个繁华之都开辟事业的风光前程了。
　　“可是这几年我是怎么过的呢？每天坐着地铁去上班，往返就要三四个小时，早上困得睁不开眼，晚上疲倦得迈不动脚。男朋友家也不是我想的那样，我和他的一家人挤在五十平方的小房子里，如果有客人来就必须去客厅打地铺。我想这就是报应，我千挑万选以为捡到了宝，结果却是这样，他是个本科生，只是不怎么上进，工资还不如我，所以我俩根本不敢出去租房，因为财力不够，只好厚着脸皮啃老。
　　“我们俩吵得越来越厉害，因为很多琐碎小事，我看到昔日留在小城里的人都过得安逸幸福，我却为了结不起婚这样尴尬的事情绝望地奋斗，自觉太丢人，所以一直忍受，每次回家探望还要装出过得很好的样子。
　　“他开始整夜不回家，吵了很多次以后我也学会了不再过问，无聊了就上网。可是前段时间我妈病了，他竟不肯陪我回去，我一个人登上飞机，奔到医院，我妈看见我的时候笑了笑，握住我的手说：见到你真好。
　　“这么多委屈都没有打垮我，可是听到这句话以后我终于忍不住躲在卫生间里大哭。这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向往上海的繁华，可是五年里，我没有去过一次外滩东方明珠，每天只是坐在地铁里，看着隧道里飞速晃过的广告牌，渐渐忘记了当初追求的目标。
　　“等到我妈出院，我马上回到上海，收拾好东西，递上辞呈的那天，我放了自己一天假，独自坐在东方明珠的索道上，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城市，然后去城隍庙逛了逛，等到晚上去外滩看灯景，直到灯灭。我对自己说，哦，原来它是这个样子的，看到它们，内心并没有多激动，不需要再继续停留。所以我想，该回家了吧。”
　　她的语气如此平静，讲起话来再也没有一大堆语气助词，眼神里有痛苦神色，只是生活的艰辛已经教会她把所有都藏起来。
　　“那他呢？没有挽留？”
　　“他只是觉得有点受伤，却也不是非我不可。”她笑了一下，“我们俩分手很平静，一句重话都没有说。”
　　我拍拍她的手。她的心里，应该比看起来悲伤得多。
　　“我想我还是喜欢过他。最深重的爱，会和时日一起成长，可是我与他之间动机不纯，所以经不起时间考验。世界上有很多假情假意，为了维持表象我付出了代价。”她指了指自己，“因为心底的痛苦是真的。”
　　“不用太自责，都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你也很辛苦，因为一直在找他……但是我很羡慕，能遇见真正喜欢的人，是一种多大的福气啊。”
　　是的，茫茫人海中，从无数张陌生的脸里找出你爱的那个人，该是怎样的运气。
　　可是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拥有多么宝贵的东西，不懂得紧紧保护在手里，却轻而易举地丢弃了。
　　两天后林佳就搭车回家，回到家乡她可以重新开始，那里有爱她的家人，再也不用一个人承受那么多委屈。
　　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突然很想轻轻叹口气。
　　那种寻爱而不得的哀伤。我们俩，是不是都一样？
　　正是星期天，我想起来答应了新来的外国同事买一样东西，所以乘车去了南锣鼓巷。
　　后海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堤岸上柳条垂地，说不出的青翠婀娜。有一家饭店新开张，门口放着好几个大花篮，我扫了一眼招牌，顿觉双脚僵直，手里的东西啪的掉下去。
　　茉莉蜜。
　　它叫茉莉蜜，黑色的牌匾，绿色的楷体，清秀隽永的三个字。
　　似曾相识的感觉陡然袭来，我挤开围在店门前的人群，里面有食客三三两两坐着，正等着品尝粤菜。
　　我飞快地扫了四周，没有看见想见的人。
　　“你们老板呢？”我拉住经过的服务员，“老板在哪里？”
　　“小姐几位？这边有空桌……”
　　“不，我不点餐，”我尽力克制住自己的声音，“我要见老板。”
　　“哦，我……这就去叫老板，您稍等。”服务员小姐疑惑地打量我一眼，转身走进里间。
　　我只觉得心如擂鼓，每一声都像是天边惊破的雷，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眼里的泪珠已经开始打转，看不清正前方菜单上的字。一分一秒像是放慢了一千倍，不能计算自己究竟等了多长时间。
　　他是在这里吧？到这里多久了呢？适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变成了什么样子？我能不能一眼就认出来？
　　隔帘被一只手撩开，我屏住呼吸，却见到一位中年女人走出来，眼里带着笑意。
　　“小姐，你找我？”
　　强大的信念就像流水一样急速逝去，本来快要破腔而出的心脏如同巨大石块猛地坠入谷底，因为哽咽，停顿了好几秒我才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她愣了愣，旋即又笑起来，还随手抽出一张优惠单，“欢迎随时光临本店。”
　　“谢谢。”
　　匆忙转身的瞬间，有眼泪滴到手臂上，我抬手想擦擦眼睛，却发现两手空空，拎在手里的东西没有了。
　　站在窄窄的路上茫然四顾，不知道东西掉在了哪里。我叹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勉强笑了笑，安慰自己说没关系，继续找，有的是时间。
　　不要着急，会找到的。
　　背后突然咔嚓一声，如此突兀，我下意识回头。
　　五米之外，站着顾修杨。浅色长裤，休闲衬衣，黑头发白皮肤，身材挺拔，英俊的五官在人群里永远都很显眼。
　　南锣鼓巷是有名的景点，永远人潮拥挤。我们之间隔着很多人，那一瞬间，好像全都蒸发不见，地面渐渐腾起轻飘飘的雾气，朦胧又绚丽，我努力辨别，才明白那是回忆，我看见那些铭记在心底的日子，旅游的时候，弹琴的时候，他冲我笑的时候，争吵的时候，等待的时候……
　　时光匆匆，唯人依在。
　　我握拳的手松了松，想要向前一步，脚步却像定住了。
　　因为害怕。
　　会不会一眨眼，这一切就消失了，如同一场梦？
　　突然对面的人动了动。他举起手里的相机，冲我一笑，熟悉又温柔：“茉莉小姐，为你照了一张相，要不要？”

　　（完）

作者有话说

　　撒花……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