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你在那里》弈香

66、第 66 章

　　一二六
　　我觉得临走之前应该再去看一眼，虽然不知道那个地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一起吧，”郁心把电视关掉，“我也想去看看他，虽然暂时不会去中国。”
　　冬季的风始终凛冽而刺骨，一个劲儿的想往人的脖子里钻。我们俩手挽手走在街上，没有讲太多的话。
　　明天就要回家了。回中国。
　　这条路曾经走过上百遍，如今看起来却有些陌生，道路两旁的鲜花都已经凋谢，显得有些萧瑟，却很干净。耳旁又响起笑声，一回头，一个小男孩骑着自行车经过，脚踏如飞。
　　“还有点像越泽吧！”郁心突然笑了笑，“我记得他好像喜欢骑快车。”
　　“恩。从小就这样，闯过不少祸。”
　　“好久没有想起他来，不过也忘不了，他比较特别，有时候傻里傻气的，但还蛮可爱。”
　　我点点头。
　　两个人又是无话，因为嘴一张风就会跑到胃里，容易岔气。
　　“哎，到了。”郁心伸手碰碰我，“可是没有变化啊！不是说拆了吗？”
　　还是原来的样子，木质的栅栏，精致的院子，小小的白楼，带着红色的顶尖。这就是我和越泽曾经住过的房子啊，有人把我赶出来。当时搞不清楚状况，要不是正好今天过来看看，我也不会知道这原来是个谎言。
　　突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怎么会有人愿意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呢？
　　院门并没有锁，我一把推开，想要找到主人理论，却看到花圃被打理得整整齐齐，不像是我当初离开时杂草丛生的模样，只是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注意满园的花草，任凭它们同我一样死气沉沉。
　　可是现在这里也挺漂亮，大概是换了一个主人，会用心布置栽培。我蹲下身，看到泥土里插了一个小小的牌子，hyacinth，风信子。
　　重生的爱。
　　本来满腹怒气，看到这幅场景，整颗心却突然跟着安静，就如同土地里埋下的花种子。
　　就算理论赢了又怎样呢？从前的日子不会再重来。这里曾经住着越泽，可是他再也不会出现，这里曾经住着我，可是我明天就要离开。
　　眼前好像出现了满园繁花的景象，在阳光下婵娟而立，像是斑斓的浪花。在这花下，藏着我和越泽很多故事，它们同那段岁月一样深埋，会在土壤里沉睡，不应该再受打扰。
　　电话响起来。未知的号码。
　　“怎么？”郁心见我接完电话神色怪异，“不会是学校想留住你吧？”
　　“我哪有这么能干。”我白她一眼，“是庞子欧，说想见一面，问我有没有时间。”
　　“为什么？她不会觉得顾修杨失踪是被你拐跑吧？”
　　“是她放弃了结婚。”
　　“那你去吗？”
　　“去。”
　　“我给你带一瓶辣椒喷雾剂，要是她敢撒泼你就朝她眼里喷，千万别心软！”
　　我笑道：“这样撒泼的是我吧？人家又不是色狼，再说了，你还曾经把她当偶像。”
　　“那是两码事，这不妨碍我羡慕她的工作能力哎！”
　　把手机放进兜里，脑里却有想法灵光一现。
　　我还记得顾修杨的话，对于我被房东扫地出门这件事，他说过“再租是不可能了，可以买下来”。当时他的神色分明有所思，我没有留心，是因为从来没有想过他也许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的起因。
　　会不会是庞子欧呢？因为不喜欢我，所以要小小示威以示惩戒。
　　他不能为此责备庞子欧，却又真心担忧我的处境，所以才提出了买房子这个当时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通的匪夷所思的方法。
　　话说回来，我可真是笨啊。
　　事到如今，各人的感情都仿佛经历了一番沉浮，我们都找不到自己爱的那个人，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错过，还是他已厌倦。
　　我和她大概都希望今生都不要见到对方才好，以前我曾幼稚地想，要和顾修杨在一起就必须大度，即便对待她，也要尽量和颜悦色。这只说明那时候太不懂事，没有真正参透情敌二字的微妙和危险。
　　猜不到她为何想要见我，也许正如同她拿不准我是否真的会赴约。
　　可是总要忍一忍吧，为了一个人。
　　我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朝栅栏门外走去。
　　离开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来，于是转过身，冲背后的小楼轻轻招招手。
　　Goodbye.亲爱的越泽。
　　已经是在美国的最后一天，所以我觉得应该奢侈一把，于是没有挤公交，而是直接打车到了相约的地点。路途有些远，因此晚了一两分钟，推门而进的时候，已经看见她坐在角落的身影。黑色的长卷发，丝质衬衫，黑色长裤，深色外套搭在椅背上，像是刚下了班。
　　她抬眼看看我：“请坐。”
　　俩人对面而坐，我能看清她浅棕色的眼影，很衬肤色，货真价实的美女。
　　“你知不知道，”她用勺子搅拌着咖啡，慢慢说道，“我非常讨厌你。”
　　我一怔，过会儿笑道：“难道你今天特地叫我来，就是想表达这么无聊的话？”
　　“他很爱你啊。”
　　这么柔软的话不像是出自她的口，我惊讶的抬眼，却发现她也正看着我。那双眼里当然不会有什么亲切的表现，只是刚才的感叹，却又好似真正发自她的心里。
　　“那又怎么样呢……”我自嘲地笑了笑，“他已经走了。”
　　“和他在一起，我觉得有点累，他心里有另外一个人，以前我可以不在乎，那是因为无法拥有，得到以后人就会变得更贪婪，所以我开始介意，到最后，我竟觉得自己的爱成为负担，原来我太高估自己，其实根本做不到委曲求全，因为那个人是你。
　　“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会是你？你有哪点好？优柔寡断，条件平凡，我甚至觉得输给安娜也好过如此。
　　“我说放弃结婚的那一刻，他非常惊讶，却和我一样，像是卸下重担。原来我们俩实在互相折磨，真是没有意思。
　　“我想他会来找你，可是幸好他走了，你们也没有在一起。”
　　“所以呢？”我问，“你开心了？”
　　她却是答非所问：“我最讨厌你的一点，就是你不知好歹。你总把一切当做应该的，因为无知，所以总是那种无辜的样子，真叫人倒胃口。你知道他喜欢你，却装作看不见，你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所以总是做出一副随时退出的姿态，你有什么资格？”
　　“够了。”我把杯子放下，手一点都没有抖，也不生气。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她说的都对，我却不能再听。这番话我会记在心里，从此改掉自己的毛病，可是不想继续坐在这里，听我讨厌的人数落。
　　“既然见面是这样，那也没有什么意义，”我站起身，“我先走了。”
　　她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浅淡的嘲讽。我看着这张如此漂亮的脸，心里感叹她真的算是一个无可挑剔的人。郁心小姐说过，情敌的品位就彰显了自己的地位，庞子欧如此光彩耀人居然成为我的对手，我简直应该感激涕零。
　　她其实更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吧，而不是如今这样，等待很多年，却发现是梦一场。可是没有人可以改变，这就是命运的无常。
　　我拿起包向外走，没有再转身看看。
　　明天就要离开，我不会再见到她，却不知能不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