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你在那里》弈香

13、第 13 章

　　三十四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嗓子：“流星啊！出来了，出来了！”三三两两体力不支正打盹的同学们立刻复活，果断抬起头来。
　　这种混乱的场景可以理解，就算人的一生中见过无数次流星雨，每一次仍会觉得像是平生第一次观赏这样神奇的天文景观。无数细碎的钻石一颗接一颗坠下，璀璨又极速，光华耀眼，行色匆匆，倒像是要赶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渐渐汇成一条波澜壮阔的瀑布，这种奢侈的绚丽繁华，就算是漫天的烟火也不能比拟。
　　旁边还有别的天文团，所有人在此刻相亲相爱，整个场地人声鼎沸，活脱脱一锅沸水。猛然间听得耳旁一声啜泣，我惊讶地发现已经有如此多的女生泪流满面，很明显深深沉醉于这样宏大又浪漫的景象，也让眼窝仍旧没有任何湿意的我感到无比汗颜。
　　该许个什么愿呢，一思索起这个问题，脑袋里却像一张白纸，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信息，也许我才应该用笔认真写下来，不至于到了关键时刻连许个愿都不会显得凄凉万分。
　　那就祝大家都好吧。我对自己点点头，鼓励自己模糊大家的定义，千万不要念出具体的名字才好，就像我故意忽略这样一份沉甸甸的心意想要交付的那些人，都已经离得很远。
　　短暂的流星雨很快过去，两个小时后激动的人群渐渐平息了心情，打着哈欠心满意足睡觉去了。
　　这个时候宋瑾终于等来了天赐良机，现在宋明柯正在手把手现场讲义，教她如何使用那个相对精密的天文望远镜，从她背到身后不断相互打架的手指头来看，这姑娘又激动过头了，不禁有些同情起耐心非常的宋明柯来，保证到了明天，宋瑾对于镜头该怎么调还是一头雾水，大脑光处在二人世界的兴奋当中了。
　　简单欣赏了两秒这二人花前月下的场景，我便钻进了帐篷准备睡觉，经过一天的折腾，身体早就疲惫不堪，用湿巾擦了把脸就直接躺下，很快外头喧闹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沉重的眼皮也慢慢垂了下来。
　　那些嘈杂的声音仿佛一直响在耳边，我的意识也一直徘徊在清醒与半清醒边缘，这样浅的睡眠却不阻止做一场梦。
　　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一条阴仄仄的小巷子里，只觉得这路怎么这么难走，到处是碎碎的石子，丢弃的垃圾袋，斑驳的墙上老有乱写乱画的各种字眼，凌乱又破败，整个灰色的世界里却偏偏有一排万年青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和每个夏天的早晨一样，叶子上还沾着未退的露气，有阳光在上面欢快的跳跃。
　　这是我高中上学时必经的路，每个过路人都在努力奋斗好让自己不与路边的垃圾亲密触碰，若是碰见越泽情况就会好很多，他直接载着我悠悠驶过，这是我对于“有车一族就是好”这样先进观念的原始萌芽，不过话说回来，碰见他的几率实在太大，不知道他是如何掐准了点在我刚要遭遇艰难的时候就从背后突然出现。
　　我只觉得在梦里的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急，不知道是什么在催促着要更快一点才行，哦，对了，越泽就要考试了，一定要赶在他进考场前见他一面，我答应过他的。抬腕看看表，还有一分钟，秒针一气不歇地往前走，前头还有这样长的路，我怎么赶得及？
　　我的心里只觉得慌张得快喘不过气，答应过的话怎么能够食言，要是这样他一定会万分失望，会不会影响他考试的心情？自己都记不清什么时候耳旁的风变得呼呼作响，两边飞闪过去全是混乱的景象，一会儿是低低的民房，一时又倏地闪过古旧的教学楼，还有儿时老去的粮站的露天篮球场的影子，七零八乱全糅杂成为模糊的一团，我顾不及分析这种怪异场景的逻辑性，只顾着一个劲儿往前跑，却总感觉使不上力气，脚底下踏得就像是大雨过后的棉花，根本踩不到底，花了多少力气，它呼啦啦全都吸收进去，搞得人的步子踉踉跄跄，眼见着近在咫尺的校门就要关上，一同离去的还有那个熟悉的背影，我张开嘴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却发现声音消散在风里，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这下我终于急得快要哭出来，猛跨了好大一步，身子砰一声摔下去，眼睁睁看着他隐没在晦暗不明的光线里，皮肤摩擦在地面的感觉是如此鲜活，就像无数把锐利的尖刀扎进了心脏，剧烈的痛楚教我不知该如何呼吸。
　　浑身狠狠一哆嗦，我忽的一下就坐起身来，睡意全消，胸口起伏剧烈，睁着眼睛看了好一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野营，缓缓将脑袋靠在膝盖上休息了好几分钟，眩晕感慢慢才消退下去。抬腕看看表，三点半，睡着还不到两个小时。
　　梦里的细节清晰地在脑里回放，我又怔怔呆了半晌，想起这个梦倒是有缘由，这两天想着再过一个多月越泽就要高考，不知道他复习得怎么样，紧不紧张，想考哪里……这么想着想着，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不知道的关于他的事竟慢慢堆积起这样多，渐渐的，我俩的距离就会有千年万年那样长了。

　　三十七
　　宋瑾还没有回来，一个人闷得紧，又走出了帐篷准备透透气，刚走两步就看见两个绰绰的人影颇为熟悉，宋瑾和宋明柯并肩坐着，她把脑袋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身上搭着一件男士外套，俩人从背影上来看真是和谐到不能再和谐。
　　我不禁笑了笑。都说睡在喜欢的人身边会觉得特别安全，想来宋瑾就是这个情况，哪怕刚才兴奋地恨不得上房揭瓦，不过两个小时就舍得沉沉睡去，大概是因为有人陪伴做什么都安心，何况身旁的人是宋明柯。
　　突然见到宋明柯微微侧身，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端详了面前沉睡的人半晌，缓缓伸出手来，在宋瑾的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顺着她柔亮的黑发，直至脖颈，又在虚空中停住，阴影柔柔覆盖了她整个侧脸。那种眼神，不是对于某一只相依为命的小猫小狗的宠爱，也不是对于弟弟妹妹的关怀，它真真实实浮动在两人不过咫尺的距离中，充满对喜欢之人的爱意。
　　我有些愣神，恍然明白原来他也是这么喜欢宋瑾，中间只是差一个时机，看来宋瑾终于要修成正果，守得云开见月明。
　　心里这么想着就忘了当心脚下，不小心绊到一个小草堆，我轻轻嘶了一口气，很不幸地打断了眼前浪漫旖旎的一幕。
　　听到背后有声响，宋明柯转过头，看见是我，惊讶地挑挑眉，把手迅速收回来，顺便往右边挪了挪，给我腾出了一个地方。
　　我还没说话，他却状似无意地解释道：“看了一会儿她就疲倦了，却又不肯回去，坚持要再学习学习，等我调好望远镜一看她却已经睡着，不忍心叫醒。”
　　我顺手帮宋瑾牵了牵衣角：“她今天也算是精力透支了，不过半夜露气太凉，一会儿我还是把她叫回去吧。”
　　我再也找不到更多的话说，又把头仰起来研究黑漆漆的天空，心里却万分懊悔，早知道宁愿在帐篷里坐到大天亮也不该来当电灯泡了。
　　四周是时断时续的虫鸣，声音忽远忽近，突然听得噗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不明物体呈抛物线坠入我的头发里，心里的汗毛登时竖了起来，恐惧来得气势汹汹排山倒海。宋明柯见我脸色大变有些吃惊，我颤颤说道：“头发里像是进了只虫子。”
　　眼前仿佛出现了幽若黑洞的双眼，带刺的腿，不断厮磨的嘴，还有身上斑斓的花纹……越想心里越害怕，若不是想到宋瑾睡在旁边，我恐怕早就尖叫一声跳起来。
　　“别动，”宋明柯低低地说了一声，扳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将虫子拿了顺便研究了一番，“一只小蟋蟀。”
　　心中那绷紧的皮筋这才一点一点缓下来，我呼出一口气，泛起的恶心感还没有消失殆尽，但这样毕竟太损形象，受惊之余我还是不忘投给捉虫英雄感激的一笑。
　　宋明柯见我这副样子也笑了：“你原来这么怕虫子，“说到此处眼神突然飘到另外一个地方，“醒了？”
　　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发现宋瑾已经醒来，眼神惺忪，一脸不明就里地看着我们，眼中仿佛有更深的暗涌在悄悄流淌，过了好几秒，才露出笑容却有点勉强：“是啊，我怎么睡着了，还说要再看看呢。”
　　她一动，身上搭的外套就滑了下来，她拾起来递给宋明柯：“谢谢了。”说完又扭头看看我：“回去吗？”
　　她出口的是个问句，但表现得却像一个陈述句，说完以后没有半点等我的意思，直接拍拍身上的草屑慢慢往帐篷踱去，期间还大大打了一个哈欠，证明自己真的困意袭来，就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委屈的表情，在眼里转了好几圈的眼泪。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傻丫头多半是把刚才的捉虫剧看成了男女背着她幽会的牡丹亭，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实在是太乌龙，都怪那只不识时务的虫子，千万不要耽误了他俩的感情发展才好。
　　匆匆给表情同样不太自然的宋明柯道了再见，我撵上宋瑾，她转过头来努力冲我笑了笑，看在心里觉得比哭还让人挠心些。静了一会儿我自己轻声说：“这地里虫子挺多的，刚才还有蟋蟀跳进了我的头发里边，幸好宋明柯给我捉了出来，是不是这个响动太大，把你吵醒了？”
　　她静静地听我说完，也没有回答一句话，俩人继续沉默着钻进了帐篷，同时躺下，气氛看似平和实际憋闷得慌，我忍不住要翻身的时候突然伸过来一只柔软的手掌轻轻握住我的手，然后听见宋瑾声音小小地说道：“没事了，睡吧。”
　　我却在心里轻轻叹口气，明明很明白的事情，宋瑾却偏偏看不穿，以后应该尽量避开，再也不能做伟大的电灯泡。

作者有话说

　　恩，看到自己上榜了……搞得我有点激动……虽然没有什么好激动的……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呀！！热泪盈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