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天长地久（网王）》柚紫荘

1、第 1 章

　　珀斯这个被称为世界上最寂寞的城市，我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好些年了，日子还是那般的单调，如此的乏味。从前就很反对在这里定居，而你坚持留下来，我说要住在市区，你说不要，为此我们多次起口角。最后选择住在弗里曼特尔，到现在也没去细想过是谁迁就了谁。

　　今天我又来看你了，没有计算过这是第几次，你还是如往常那般，只是少了碎碎念。你不说话的时候原来也可以这么的安静，可在我的印象中，你的絮絮叨叨总是多于沉默寡言，对于前者我总是心生厌烦，更多的时候我希望你用闭嘴的方式来尊重我。

　　在以往的每天盘绕在我耳边的就是你的声音，不带感情，没有高低起伏的音调，一点都不华丽的声线，那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不堪入耳，也曾送你去进行语音语调方面的培训，可从一而终这个词在你身上贯彻得十分彻底，在我无数次的挫败之后，忍了。反正都听了这么长的时间了，大不了以后自己的耳朵对你的声音尽量自动过滤就是了。

　　当时对这个地方的厌恶，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每天都会看见捡沙子的人，这里的道路纵横交错，岔道特多，本地人也常常迷路，所以就有了‘捡沙子的人’的说法。开着车子在某个地方转不出去，那感觉特糟糕，在车子抛锚后还是走不出去的感觉更糟，而你不以为然。还会念叨起我的眼镜，你说：你不觉得不带眼镜看得更清楚么？你没想过就是因为带着眼镜才看不清前方的道路么？比起戴眼镜的你，我更想看着不带眼镜的你，明明眼睛好的很，带什么平光眼镜？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就像我挑剔你的嗓音那般，你对我的眼镜一直有意见。

　　还有就是苍蝇，这里的苍蝇数量多，又该死的粘人，真恨不得天天带着防护面罩。而你从来就不需要那样的防护措施，跟你一起出去，我的心情总是很差，因为没有一只苍蝇来招惹你，那些脏东西全往我身上跑，这种令人恶心的魅力实在不想要。那时我的抱怨决不逊色于你的碎碎念。

　　而现在是我第N+1次的抛锚，在巴莱克街(BARRACK)码头下了车，毫无目的地走着，这该死的抛锚，这该死的苍蝇……呃，这次没有苍蝇，居然没有一只苍蝇跟着我，有点怀疑这是错觉，顺手连眼镜都摘下了，确认真的没有那讨人厌的东西。思忖着这意外的事件，好像是因为在出门前，我用了你的沐浴露，放在那里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要不是自己的用完了，也不会考虑用你的东西。

　　把手抬起来，闻了一下衣袖的味道，嗯，这味道很熟悉的样子，似乎在家里都是这种味道，在厨房的窗户上有几盆植物紫茎灌木罗勒，就是这个味道。你做菜的时候喜欢用罗勒进行提味，一顿饭从开始到结束，你都不懂得收敛一个劲的说个没完：YUSHI，你说罗勒用来做凉拌，还是热炒，还是做馅，哪种比较好呢？用来冲泡牛奶好像不错的样子，明天试试看。那么今天就做西红柿料理，这种料理搭配罗勒的味道是最为出色的，可是意式的好还是法式的好？YUSHI你说呢……

　　……甜罗勒在我们家院子里种的似乎太多了，最近在考虑要不要加一些其他的品种。YUSHI，你觉得柠檬罗勒怎么样？泡茶的话味道应该不错。还有计划种一些希腊罗勒在厨房里，不过，这种罗勒不是用来吃的。当然不能少了皱叶罗勒，用来做料理的填充材料就是不可或缺，莴苣状的叶子，叶片很大，锯齿般的波纹，叶色亮绿，美观又实用……

　　……

　　你几乎开口必言罗勒，很多时候我都有毒哑了你的念头，当吃到美味可口的番茄起司新鲜罗勒匹萨的时候，我可暂时忘记你的舌头是多么的令我厌烦。你这人话多到可以念死上帝，可做菜却实有一手，凭这一手安慰了我那挑剔的胃的手艺，就暂且忽视你的缺点吧。

　　缺点？你除了话匣子一但打开就很难关闭外，也没有什么好让人挑剔的。可是你的个性是如此的令我不爽，我们却偏偏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在维系着这看似若有若无的关系。

　　在码头的一处停住脚步，看着 天鹅湖的黑天鹅。以前都没有这闲情逸致，你一直叨念着要我跟你去看黑天鹅，你说看到这动物就会想起我，表面上十分优雅，脚却在水下拼命的蹬着水。我笑你神经，用那种动物来形容我，你难得什么也没说。你提起要搭乘STAR FLYTE游船巡游天鹅湖时，我都是以工作繁忙为由推辞了。

　　你说看了一部国外的电影叫《下在海里的雪》，里面有个患绝症的孩子，他的心愿就是看一次下在海里的雪。孩子的父亲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可又不能告诉他实话，在孩子临死前虚拟了一个场景，让孩子带笑安静的离去。你看了说那很感人，你也想看一次下在海里的雪，我说那是不可能的。

　　那部电影我一直没有看，最近我翻出来看了，正如你说的，很感人。自问已经没有什么能打动我的，看完片子，我的波澜不惊遭到了在继你不说话之后的第二次挑战。片子最后的两句话我一直记得——

　　雪如果下在海里雪就没有了
　　雪如果下在心里心就回家了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费尽心思的去翻阅你的一切，那一年我的二十四岁生日，一大早出了门，刻意回避着你，就是想让自己的耳根子清静，你来了好几通电话，我都没有接，最后关了机，在外面游荡，那个放纵的夜晚我并不愉快，早上看到身旁陌生的脸孔我感到茫然，除了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之外找不到别的事情可以做。

　　回来之后我没有看见你，桌面上有一杯失去温度的迷迭香罗勒茶，你说过迷迭香是用来唤醒记忆的,天天喝着这茶，以至让我没有任何感觉。当我得知你的去处时，已身在我工作的地方，一间白色的病房里，你在过马路的时候出了意外，上帝静悄悄地把你带走，留下一幅植物样的躯壳给我。一些古老的文化中，罗勒是葬礼中必备的植物，用罗勒水来清洗将要下葬的人的头部用来驱走邪灵。我绝不会那样做，绝不！植物人又怎么的？我爱留着这植物人。迷迭香罗勒茶从那时开始渐渐唤醒我的记忆……

　　现在我过的每一天都很安静，这样的安静不是我等待已久的么？而我没有半点松了口气的释然，没有了与之匹配的唠叨，安静失去了作为安静的意义。

　　车子抛锚后，我去到了巴斯顿长桥，这座木制长桥一直延伸到海的中央，在印度洋和南大洋的交界处，海天一色。这个地方也是你唠叨了无数次的，你想跟我走完这一段长长的走道，一直走到海的中央，因为你听说走完的情侣，从此可以地久天长的在一起。而我也还是用工作忙为借口来推辞你。

　　经过这长长的走道，十月的冷风充满着冬天的气息，这里的天空是如此的澄明透彻，有多长时间没有抬起头来看看这一片天了，这副平光眼镜不过是自己给自己的枷锁，屏蔽了那么多该看见却没有看见的东西，漫步思考着你可能曾经一人走过的地方，去试着体会你的心情，却发现自己原来对你知道的很少很少……没由来的心慌，走到了桥的尽头，海的中央，雨丝不知什么时候迎面而来，眼镜松手让它沉入海底。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感受风雨侵袭我不带枷锁的脸庞……

　　雨下到了海里雨就没有了
　　雨下到了心里心回不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