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镜子SOP

4、求仁得仁

　　不晓得为什么，最近林非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平静的生活里。也不知道他从我哪个同学那儿知道了我现在的号码，以为会同他老死不相往来的我，居然在某个午后，接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接通很久，一直没有人出声，在我耐心用尽挂断电话之前，终于有人开口说话。
　　“恩。。。晓晓，我是林非”
　　我顿了顿，有种恍如隔世的抽离感，两次遇见我与林非都没有说上话，没有机会哭或笑，可是这一瞬，隔着电波，我竟然有了某种真实的触感。
　　“晓晓，你听见了吗？”
　　“恩，你有事情找我吗？”我的声音很涩，我以为这七年来我已经金刚不坏，却原来是一直没有遇到让我坏的那个人，那个伤口。
　　“晓晓，我要离婚了，你是我唯一认识的一个律师，而且听他们说你这些年做的不错，我想，能不能请你给我当代理律师。”
　　“林非，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给你做代理，你另找他人吧！”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最初的肖晓，气势高昂的，被宠坏的，任性妄为的肖晓。虽然我缺钱，但是我一点儿也不想问他究竟愿意出多少钱，我只想拒绝他，这让我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晓晓，就当帮我个忙，可以吗？我从来也没求过你，我真的很需要一个律师。你知道上一次……”他有点犹豫，却依然开了口“我的房子过户给她了，现在离婚，我怕是要净身出户，可是那是我多年辛苦所得”
　　虽然七年以前，我在心里痛恨这个男人，但却没有这一刻，如此鄙夷。
　　我曾经奉若神明的爱人，也不过是世俗小人，不肯送一套房子给自己伴随多年的妻子。
　　如果曾经若明若灭的烟火，灼痛了我心里的伤口的话，现在，已经熄灭。
　　我恢复了一贯的样子，精明市侩的，账目分明的律师的样子。
　　“好吧，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面聊吧。”
　　“现在可以吗？我很着急。”
　　“好吧，半小时后，G大的麦当劳见吧。”
　　“好。”
　　“再见。”
　　“再见”
　　幻想过的相遇，不过都是幻想而已，这一段再公事化不过的对话，已然让我清楚明了，七年来的唏嘘疼痛，恋恋不舍和念念不忘，原来只是一场独角戏。

　　G大麦当劳。
　　我惯例来的早了些，林非已经在靠窗的座位等着。看见我来，急忙站了起来。我示意他坐下，走了过去。
　　面前放着冰冻橙汁，我多么想像矫情的言情剧女主角一般说一声“你还记得我爱喝的饮料呀？”，可惜我没机会说，我对饮料没有特别喜好，也不记得他爱喝什么，记忆有种自我修复的功能，会让你忘记疼痛的过往，所以，我都忘了，忘了自己，也忘记了他。
　　我双手奉上名片，他已然是我的客人，我一直坚持认为律师是服务行业，对客人的礼貌是种必然的尊重。
　　“林非，你把情况说说吧。”
　　“晓晓，你变了很多。”
　　“还是叫我肖律师吧，现在是工作时间。”
　　他显然对我的生疏态度不太习惯，其实想来，多少年没有交往的朋友，一见面就热情百倍，不也是很奇怪的场面吗？何况是我们，曾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们。
　　“好吧，肖律师，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说说你的事儿吧。”
　　“恩，好。”
　　我拿出纸笔，望着他的眼睛，他的脸没有什么变化，却显得很疲惫。
　　“晓晓，你还是用钢笔写字呀？现在很少有人拿笔写字了。”
　　他一直试图跟我叙旧，我突然有点恼了，没头没脑的提高了声音
　　“林非，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了？我拿什么写字，我过得好不好，我是不是同以前有了变化，这一切的一切，跟你有任何关系吗？你是不是希望我还是七年前那个怯懦的女孩子？被你伤害了也不敢反抗只想去死的肖晓？已经七年了，我爸爸和孩子都已经去世七年了，你还要阴魂不散的来找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呢？好吧，我接待了你，其实你无非是想告诉我你要离婚了，不是吗？可是你要离婚又怎么样？你会爱我吗？你爱的永远不过是你自己！”
　　我有种发泄的快感，看着他受伤的眼神，我居然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你记得七年前你跟我说过的话吗？你当真没有求过我吗？你不记得你求我放过你吗？你不是说只想和她和你们的菲菲过日子吗？人生不过就是求仁得仁，你已经足够幸运了，还是惜福吧！”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我被掏空般跌坐在椅子里，我从来不知道，除了疼痛，我对他的怨恨也积攒了这么多年。
　　对他所言的一切，我也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我曾经期盼的温暖肩膀和烟火人间，我已经都拥有了，一份我热爱的工作，一段平静的感情，我的人生，也不过是求仁得仁。
　　我们，都要惜福。
　　在他怔怔的表情里，我拿起我的包，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