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水云》公子叉腰

8、古道奇影

　　似是过了许久，又好似不过片刻，仿佛黑暗中乍然涌入一抹亮色，他睁开双眼，却难辨方向。只见昏黄的天地间，风起扬尘数里，如大漠绝境，适才耳边黑甲猛士的咆哮，早已遥不可闻。那怪风吹了半刻方止，却见荒郊野外，小径蜿蜒，不复方才面貌。

　　“姬良！”少女的呼喊唤回他的神智，“你怎样，有没受伤？”他动动胳膊，一阵钻心的疼，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便摇摇头，问道：“我们为何会在这里？这里……又是何处？”云炎亦露疑惑之色，“你我三人正奋战之时，突然风云变色，我眼前一黑，只觉身不由己。片刻后风势转弱，一睁眼已经落到这里。这是……”
　　“此处为白径入口。”一个淡然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抬眼望去，虞木早已起身，正在小径四周查探。姬良闻言，乍然又惊又喜，不由一翻身站了起来，“白径？这怎可能？”

　　原来，这白径便是天下闻名之“太行八径”之一。时人曾云“太行一脉在握，中原则不在话下。”是因太行八径之中，轵关、白径可通赵魏，飞狐、军都可取幽燕，自然天成，千变万化，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这白径以北直取殷都朝歌，向南直通太行、轵关，一入其间，四通八达，极易遁藏。然而这白径入口在博浪沙正北，少说也有百里。三人片刻之间，竟自秦军乱阵中一举到此，实在是匪夷所思。

　　“自是不可能，只能说……”虞木走了回来，一双眼睛望着姬良，深不见底，“你我三人有异人相助。”姬良心中大动，天下有此异能者，只有那人。难道……方才之时，老师暗中相助？云炎却无谓地接口：“什么易人难人，我看，这就叫命不该绝。想是姑娘我人见人爱，神见神助……”姬良哭笑不得：“莫要贫嘴，你我还是尽快上路。”云炎歪头道：“上路也得有个方向，究竟往哪去？”她犹自调笑，姬良却一转身，蓦然瞥见那白径入口，一个玄衣人影，长身而立。日影之下，那身形如鬼魅般虚幻不实，视线相对，那人竟似是向他微微一笑。

　　姬良蓦然见此，不由得一个恍神，却又见那古道入口，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他思虑片刻，自忖必是方才惊魂未定，一时眼花所致，便也不去细想。这厢里云炎瞟见虞木已大步向入口而去，不由道：“木头，你往哪去？”那虞木头也不回，淡淡道：“白径。”云炎跺脚道，“白径！你怎么不直接说大路！我是问我们要去哪？”虞木回头，冷冷看她一眼，扭头就走。云炎一看，顿时怒从心起，蹦了起来：“有什么好神气的？我偏要跟着你！”说罢也追了上去，姬良不由摇头苦笑，只得紧随其后。

　　三人入了白径，云炎指前道：“瞧，向东或是向西？”姬良抬眼一看，只见前方岔口，已横在眼前。正待与虞木商议，眼前似是一晃，方才那鬼魅般的玄衣人影，此刻竟毫无预兆地，又出现在向西的岔道之上。
　　那人影站在步道正中，挺拔如玉。一阵西风拂过古道，似是微微吹起了那人的袍袖，那身形，却似是浮在风中。

　　乍然一惊，姬良心中大震，瞬间冷汗直落。再看一旁云炎，嬉笑如故，似是并未察觉。他心中疑惑大增，却见虞木微微回头，向他递去一个眼神，轻道：“向西。”
　　那人影闻言而动，回转过身，再次隐去。那背影颀长，像极了梦中之人。姬良直盯前方，本欲纵身疾追，忽觉头痛欲裂。虞木看他一眼，暗暗放缓脚程，片刻好转，那身影早无从可觅。三人恐后有追兵，提气走了半日，一路无话。

　　古径深处，四面绝壁，山道雄峻围合，如若孤城。其间散落不知何年月筑起的防御高台，年久失修，早已尤绿满布，很是荒废。云炎望着那些腐朽的木柱石台，很是好奇：“此处很是颓败。”姬良一路心中不安，只随意答言道：“殷末之争两军对垒，白径以北可直取朝歌，太公用兵如神，这般必是当日借道留下。”虞木脚步一顿，蓦然道：“这些木台新旧参半，非同日所建。”姬良停步一观，果如虞木之言，这些石台，竟有半数全新，细细查验下竟是秦兵工事。只是遮蔽在旧时遗迹之中，不易察觉。当下心中沉吟，若说就近几年，这工事必是当日卫都迁至野王，朝歌归秦时所建。虞木似是看透他之心事，淡淡道：“这些工事内含五行之术，你我所见，不过表面。小心为上，万勿轻易靠近。”云炎奇道：“此话怎讲？莫非这些工事下面还有许多弯弯绕的密道不成？”虞木头也不回，云炎却也不急，笑道，“坏了坏了。看来，‘那件东西’早已不在朝歌了罢。”

　　姬良这厢听的云里雾里，而云炎话音方落，虞木猛然回头，目光深沉，竟隐含一丝寒意。姜云炎“哈”的一笑，起步飞云，已远远将二人甩在身后。不过片刻，那虞木亦恢复了冷淡神色，默然跟上。姬良自是不懂二人话中有何深意，然他意不在此，心中却更纠结方才径口那黑衣人影。

　　自白径西行百里，便至太行径入口。三人脚程极快，只到了傍晚，天光微散，出口便已在眼前。出山不过半里，便见官道紧依沁水，直通卫都野王。世人道秦统天下，唯有卫国是异数。自元君献朝歌于秦，卫国迁都野王，遂自保于乱世。卫国多为殷商子民，贤士辈出。自卫鞅至云梦鬼谷一脉，再至吕不韦，卫国名士之于强秦，正有立国之功，故世人风传秦王因此而留情。然这不过市井之见，并不足为信。三人沿沁水而行，只见大河奔腾，波澜壮阔，河边密林葱翠，落英缤纷。遥望城阙已在近前，正有雀跃之色，姬良却忽地出手，一把拽回横冲直撞的姜云炎，压低声道：“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