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敛灼华》彦页jing

29、十二

　　暮色将近，百鸟归巢。

　　绝影倚在石洞旁小憩，耳边忽然响起一声低吟，他迅速振奋了精神，整装迎敌。
　　斟酌片刻，隐在袖间的双手已经抵住了暗藏着的武器。

　　他却不敢有任何过激的行为。因为龙轩正在石洞内闭关修炼，莫说不确定来者是否就是敌人，单是为了不扰乱龙轩的修炼进程，他也必须控制好自己的举动。
　　背后冷风突袭，绝影迅速跃至空中，临空后旋翻过。
　　前一刻还握在手中的武器发出噌的一响，直面射向那对自己发出攻击的人。

　　在看清那人的面庞后，绝影却是后悔不已。
　　那人随风扬起长发在黑暗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色，平静的表情似乎是在刻意掩饰着什么。
　　绝影这才发现，原先佩戴在龙轩左耳上的那颗黑曜石早已消失。

　　眼看着那箭头就要没入龙轩的胸口，绝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也比往日快了几分。
　　至此关键时刻，利箭突然停滞在半空中，铮亮的箭头几乎与龙轩此时此刻的面容一一映照。
　　铛的一声，那支利箭最终落到了地上。

　　起初还紧闭着双眸的龙轩骤然睁眼，金眸在黑暗中格外耀眼。绝影这才醒过神来，急忙走进去，躬身问道：“主上，可是有事吩咐属下去做？”
　　龙轩已经闭关修炼数日，他深深的呼吸着洞外的新鲜空气，仿佛此时此刻的每一缕清香都能发挥怡神解愁的作用。

　　等待了许久，绝影不禁又出声问道：“主上，身体可好些了？”
　　龙轩转过头，嘴角噙着微笑，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找到素和辰喑了？”
　　绝影犹豫了一会儿，答道：“花影本已找到素和辰喑，眼看着就可以将人带走了，可不知是出了什么岔子，竟然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阻断了属下与她的联系，至今杳无音讯。”

　　龙轩蹙眉沉思：“花影？”绝影点点头，他确信那个与自己联系的人就是花影，花影的桀骜不驯是其他人假扮不来的。
　　“不用再找花影了，这世上只怕再也没有花影这个人了。”龙轩感慨道。
　　绝影大惊：“这……花影该不会是被素和辰喑……”
　　龙轩摇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沉吟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只怕……‘鬼主’就在辰喑的身边吧！”

　　绝影面色一紧，俯首道：“主上，属下一定会将此二人带到您的面前来！”
　　龙轩冷笑道：“是敌是友，谁又说得清呢？只要本座手上还有‘他’，辰喑怎么敢不回来呢？”

　　绝影迟疑道：“‘他’？”他在心中思忖着，现如今还有谁能够威胁到素和辰喑。
　　只见龙轩鬼魅一笑，凭空运气撕开一道结界，一个模样十分狼狈的人赫然出现在他二人眼前。
　　绝影再三打量，惊道：“萧子陌！”话语中又夹杂了几分怒气，让人听后不寒而栗。
　　那人半睁着双眼，似乎是刚从昏厥中醒来，轻蔑的瞥了绝影一眼，没有说一句话。

　　龙轩打了一个响指，萧子陌周身的束缚瞬间就解开了。看着萧子陌踉跄着站稳了身子，龙轩不禁戏谑道：“绝影，你应该尊称他为——‘良羽清尊’。”
　　绝影眼中满是厌色，沉沉说道：“就是这个人在挑唆主上和素和辰喑之间的关系？”
　　萧子陌一面挼搓着手腕，一面窃笑道：“此话差矣，以辰喑的性子，岂是旁人一句话两句话就能挑唆成功的？既然他不想留在这里，你们又何必强求他呢？”

　　绝影这才醒过神来，问道：“主上，为何此人会在此？”
　　龙轩冷笑道，不羁之气犹挂眉间：“许是那个‘鬼主’送来的……回礼吧。”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种暴戾，如野兽看到自己的猎物一般直盯着萧子陌。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龙轩，绝影觉得全身起栗，只得埋头说道：“是，属下明白。”

　　看着他异常虔诚的表情，龙轩才微微回过神，脑海中却流转着无法抹去的回忆。
　　他还清晰的记得，有个少年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对他做过的事。
　　只是……那人为何会选择离开呢？
　　也许正是因为素和辰喑的不在意，龙轩才会发现自己对他如此情深吧。这世间的苦，莫过于——求不得。
　　又有谁能逃过这“情”字呢？他不能，素和辰喑不能，良羽——亦不能。

　　龙轩挥一挥衣袖，转身向洞内走去。
　　绝影正因萧子陌的事而踌躇时，洞内又传来一个声音：“绝影，代本座‘好好’款待良羽清尊！”
　　听后，绝影渐渐勾起唇角，将目光落在萧子陌身上，沉声答道：“遵命，主上。”

　　*

　　马车由一行重装的士兵保护着，渐行渐远，已经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地界。
　　除了咕隆作响的车轮和哒哒的马蹄声，四下一片空寂。
　　坐在幽暗的马车内，辰喑感到有些不适。他一反常态的睁开了眼，打量着坐在自己身侧的人，心中默默地多了几分筹划。
　　察觉的辰喑的目光，弄影也看向他：“大人？”黑暗中辰喑的脸色格外白皙，却是一种病态的白，弄影看后不禁问道。

　　听到这个声音后，辰喑微微怔忪，随即浅笑道：“没事。”调转开视线，眼中却暗藏着不着任何掩饰的疏离。
　　少年半敛的眼睑仿佛让弄影又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时的惊艳。
　　身旁正在浅眠的“花影”似乎被吵到了，低声嘟囔了几句，翻了一个身又继续睡了。
　　弄影犹豫了一下，迅速支起一个屏障，只将辰喑和自己护在了这个屏障之内。

　　“辰喑大人……该想起来的事情——您应该都想起来了吧！”弄影话说得有些急促，显然是想快些证明自己内心的想法。
　　“没想到……最先发现的人竟然是你。”辰喑莞尔一笑，只道：“不过，你最应该出现的地方并不是这里。”

　　弄影抿了抿嘴，似是下定了决心：“是萧子陌让我到您的身边照顾您的。”
　　辰喑表情一滞，疑惑的看向弄影。
　　弄影继续说道：“我一直追踪着萧子陌的足迹，因为我知道跟着他，一定能找到您。不过，那人好像已经猜到自己有一天会离开您，就主动找上我，并让我潜藏在您的身边，保护你。”

　　“是么？我却没想到这个花影竟然允许你留在我的身边。”
　　弄影锁紧双眉，郑重道：“辰喑大人，‘她’已经不是花影了。”

　　“是啊，我确实不是花影。在‘梦里’，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不知何时起，那个熟睡中的小丫头竟然已经睁开了眼，含笑着对辰喑说道。
　　辰喑目光微变，微微蹙眉，看向“花影”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你是……‘忘忧’？”
　　小丫头点点头。

　　得到答复后，辰喑的眉角越皱越深，最近却是笑了出来：“难道是我晃了神，竟没有发现鬼主忘忧是个巾帼英雄？”
　　小丫头很快就听出了其中的促狭，胀红了脸，呵斥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不然，我何苦要借别人的身体！自古以来，魔君和鬼主都是互利共生的，你身上法力被封，我便因此而无法得到自由之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附体的，哪由得我挑三拣四？”

　　乍一看这人刻意模仿的生硬动作，非但没有小家碧玉的感觉，却隐隐带着男子惯有的气度，洒脱而刚毅。
　　辰喑淡笑不语，浅浅的瞥了她一眼后便闭上了双眼。
　　反倒是弄影一直在观察忘忧，最后愈陷愈深，待自己醒过神时，才发现已被忘忧所制的一个幻境给困住了，越是挣扎，越是不得脱身。

　　少了弄影的保护，设在他二人周围的屏障瞬间消失了。忘忧毫无顾忌的向辰喑走去，寻了处较近的位置，坐在了辰喑的身边。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不认为我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你付出的。”辰喑浅浅的说道，话语中多了几分无奈。

　　忘忧双手托腮，笑道：“谁让你是命定的魔君呢？”
　　“你信命？”漆黑中，辰喑的双目格外夺目。

　　忘忧清楚的知道，如果素和辰喑真的是个心思单纯的人，那他绝对不可能策划并完美的完成自己的计划。
　　从离开魔界，再到回到魔界，他所做的不过是暂时的妥协。
　　以素和辰喑的心性，世上再无人能够困得住他，即使那个人是——良羽。
　　跟在素和辰喑身边数日，忘忧确实看清了他眼中不明的情愫是因萧子陌而起。
　　可是这人终是太过清明，清明到在感情刚刚发生时，就已经做出了选择。素和辰喑确实没有深陷进去，可他却不知道，这种压抑的感情在将来爆发出来的时候会是多么的剧烈。

　　不能否定素和辰喑对龙轩的忠心，不然他也不会暗地里嘱咐素和清音、帮龙轩打点好魔界的一切事物。
　　正如龙轩所想的，素和清音是个可怕的人物，因为他一直按照着素和辰喑的计划行事，不差分毫。
　　以仙魔之战为契机，素和辰喑成功的离开了那个牢笼。如果不是出云的出现，也许他真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事到如今，已经是由不得他信不信命了。忘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眸正好对上了辰喑目光。
　　“这副面具，你准备戴到何时去？”
　　辰喑微蹙眉头，不知这人的话头从何而来。此时忘忧所露出的威严仿佛让辰喑再次看到了年幼时责问自己的鲛王。
　　“素和辰喑，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你往日里待人处事的态度都是效仿的何人？”

　　辰喑埋低了头，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但忘忧清晰的听到了辰喑变快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咚——
　　忘忧却没有因此而停止质问：“你当真爱他如斯？”
　　辰喑猛然抬头，忘忧看到他胀红的眼眶，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辰喑唇角微颤，吞吐了半晌才说出声来：“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忘忧听后冷哼一声，竟狂笑了起来：“当真是跟在良羽身边久了么？连说话都和他一副德行了。”
　　辰喑只觉得心中一股怒气几近喷发，却因为没有明火将这导火索点燃，一直憋在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忘忧瞪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眼中装载着狡黠之色，正好与辰喑此时的慌乱形成对比。
　　辰喑从未想过，一个刚与他接触不久的人，竟能毫无偏差的将自己看透。当真是……旁观者清么？
　　黛眉越皱越深，看的忘忧都几乎不忍再逼问下去。
　　等了许久，忘忧还是等来了一声轻叹：“容我仔细想想。”

　　辰喑虽表现得与往日一般平静，忘忧却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他一定会在那双淡然无波的双眸里看到流光溢彩的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