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尽百年》驭东风

3、却是故人来

　　天空已经放晴，但是细雪还在不紧不慢的飘着，乐乐站在紫云大厦的门口，一边跺着脚，一边朝手头哈着气，一边左右晃着脑袋不停的张望着。家明会从哪边过来呢？
　　“嘀嘀！”两声汽车的短鸣，一辆白色的小轿车从右边滑行而来，停在了紫云大厦的街对面。乐乐兴奋地朝车里挥了挥手，一路小跑的过去，从车头绕向副驾，却木然发现那个位置上也正有一张脸甜甜的朝她笑着，使劲的挥着手。乐乐瞬地愣住了，两个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再也挪不开半步。车里的人笑得更欢了，乐乐再偷偷看眼家明，他抿着嘴，眉眼都是笑意，侧头看着身边人，无比温柔。
　　车里的人坐不住了，那人解下安全带，迎出车来。
　　人还未到跟前，手已经伸出来了，紧紧握着乐乐。“我说傻妞，你就认不出我了吗？”
　　乐乐赶紧收回目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妙人姐。”
　　林妙人无比爱怜的看着她，把她往怀里楼着，轻轻的拍着乐乐的背，回头看着车里。“伟民，你看乐儿，还是这么腼腆。”
　　伟民把头伸出车窗，笑说，“快上来吧，外面冷。这里不能停车，我可不想请你们姐妹吃个饭还要领张罚单。”“你看我，乐儿，咱们赶紧上车吧”。说罢上了副驾。乐儿深吸口气，定了定神，笑着走向后座。
　　伟民从反光镜里看着她那张郁郁寡欢的脸，柔声说道：“失败了没关系，机会多得是呢。”
　　乐乐看着反光镜里的那对眼睛，抢道：“不是的！他们，他们要我了”。
　　一旁的林妙人高兴坏了，“我就说嘛，伟民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从昨天晚上就在说担心你今天的面试。”
　　哦，昨天，他们昨天就见面了。但是伟民却没跟我提起呢。也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伟民怕你找不到工作，更怕你因为面试的结果而不开心。你看，我们的乐儿多能干了呢。看来，我们晚上更要庆祝一下了！怎么样，我们还去我走之前的那家店吧。”
　　伟民调转车头，开了出去。一路上乐乐只是憨憨的笑着看着前面的一对璧人，看着妙人如星光般照亮她。在没有妙人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颗星星，虽然是偶尔，但是也让她很满足了；但是有妙人的时候，乐乐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什么做什么，连站着都觉得自己不自在，那点星光立刻变成了变成了萤火虫，在黑暗中努力发光却从未有人看到过。
　　他们三个人之中，乐乐和伟民最早认识。他们同是C市人，高中都在本市最著名的省重点，所不同的是，伟明是以会考全市第一的成绩直接保送的，而乐乐是勉强挣扎着上了分数线，然后老爸还托人给了好几万块的择校费才上去的。这点从开学的学号排名就可以看得出，分数越高学号越靠前，反之则靠后，不成文的明文准则。他们分到一个班，他第一号，她倒数第二号，卫小青倒数第一。
　　在妙人来之前，伟民一直坐在乐乐的前面。他是成绩最好的学生，却不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他会在数学课上和乐乐偷偷地传着纸条，玩着填词对赋的小把戏；也会把自己刚刚得到的PS让乐乐无限期地占有；他会经常带来很多酸酸甜甜的糖果，在老师转身写板书的一瞬间，猛的回头扔给乐乐，却是又像有意的让乐乐吓一跳，情不自禁的哇一声叫出来。害的她每次都恨不得把前面的人揪了头发，又碍于周围人的侧目，不得不赶紧深深低下头去，但是嘴里的糖果慢慢浸润出的酸酸甜甜的味道，却从舌尖一路荡漾到心头。
　　乐乐以为整个高中甚至将来的全部都将这样酸甜，直到妙人在高一下期的时候转校过来。
　　妙人有着天生的璀璨。她总是那么热情开朗，对每个人都那么好。转校不到三天，她已经是校园宿舍网选美第一名了，而且这个记录一直保持到她毕业。乐乐虽然和她同班，但是因为乐乐入学早，是全班年龄最小的学生，妙人就很大方地说，你就叫我姐吧。乐乐猜，追她的人不说一个连也有一个排吧，还没算那些想追但是又没胆的。据说她刚进学校的第一个星期，就有人在公开追求她，希望做她的男朋友。更让人觉得不公平的是，她不仅美貌，还很有头脑，她并没有轻易的迷失方向，而是认认真真的拿着每年的奖学金。乐乐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上帝的宠儿，这就是。唯一让乐乐平衡的，就是她每次都是第二，因为第一从来都是伟民的。
　　乐乐从不觉得自己是天鹅，只是看到了妙人，才明白什么叫丑小鸭。而偏偏，这个白天鹅被安排成了她的同桌。没有了卫小青，乐乐觉得更加地不自在了。她记得书上说每个人都是被上帝啃过的一个苹果，但是她总觉得自己被啃的那一口尤其大，尤其丑，特别是每次见到妙人的时候。她偷偷瞄向伟明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只是突然觉得，以前那么确定的东西，现在突然像空气一样无法把握。她很想探个究竟，却始终没有勇气，就像气球，如果扎破了，就会飞走；不如让它牵在别人的手里，虽然不是自己的，但是却永远可以看着它飘荡在空中。少女的情怀敏感而较弱，可以骄傲到蓝天，也可以卑微到泥土，只是看她遇到了谁。
　　伟明依然向后面扔着糖果。只是里面多了很多不同口味的巧克力，给她，也给妙人。这一扔，就扔到了高中毕业。

　　妙人说的那餐馆在C市很著名的长生街上，店名也取得应景：不老店。
　　街确实是条老街。据老人们说，自打他们记事起，那条街就叫长生街。也许是为了应这个名，也许是C市规划的刻意打造，街上都是些古香古色的店，泥人，陶艺，折扇，古玩，也是很多老外们常来的地方。不老店里经营的也是传统菜式，川菜尤其著名。上次去的时候已是两年前，为了给妙人践行。她最终决定还是要在大学期间去伦敦进修英国文学。听到消息的一刻，乐乐突然觉得心里很痛，痛的她不敢去看伟民的眼睛。那一晚，他们谁都没多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的喝着。等乐乐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而妙人的飞机是早上八点。在那之后，她有一个礼拜没见到伟明。
　　两年了，店里的陈设一点都没变，他们坐到了老位置上，点了一个豆花牛肉，鱼香茄子，锅巴肉片和一个紫菜蛋花汤，还有一瓶红酒。妙人满眼眷恋地环顾四周，“真是一个不老的店呢，一点都没变。”伟明接着话柔声说到：“你也没变。”妙人的脸仿佛笑的连花都开了，“这么久了，要是一点没变那不成老妖精了。
　　乐乐默默地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啜着手里的热奶茶，恩啊哈啊地有一茬没一茬地接着他们的话，时不时抬眼看看坐在对面的这个光彩照人的人儿，想着卫小青早上匆匆而来的那个电话，再瞟向伟明那柔情似水的眼睛，几次想要开口问点什么，却发现无论如何找不到开口的理由。她只是想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守护着他。但是，她不清楚伟明是否已经知道，那她的问话将会被理解为多余，更甚的，可以理解为挑拨离间吧。终究，她还是决定沉默。就算事情迟早被挑破，但是她不愿意是自己牵涉其中。那是个泥潭，曾经她多么想无尽地沉溺下去，如今却只能拼尽全力去摆脱，现在就差一点点了，不能功亏一篑。
　　毕竟是久违的会面，感觉无论如何回不到从前。初见的热络很快就渐渐被沉默替代。乐乐开始默默地吃饭，喝酒。乐乐心想，也许不自在的只有我吧。
　　菜过三旬酒过三杯，乐儿已是头脑发胀，满脸通红，醉眼惺忪，她扶着自己滚烫的脸，傻笑着享受着微酣的状态，在热腾腾的雾气中，乐乐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说：“我这次回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乐乐鼓起勇气挣扎着抬起头，睁开眼，看到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手，笑着说：“真好。”然后就倒在桌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