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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邻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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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不凡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刚搬的家,好闻的竹香在鼻尖浓郁。他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帘子拉了一半,阳光点点落在窗台边。
一
御不凡隔壁住着一家很有意思的邻居。
他刚搬来不久,屋子很宽敞,朝南的房间地板是用青竹铺就,一屋清香。
书架很大,他花了半天时间把自己的几大箱书摆放整齐,满意地点点头。
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在桌面上,空气里有尘埃微扬。
窗外是干净娴静的一派景色,隔着一条清澈水渠就能看见对面的人家。
院子里有个人在打盹,看不清样子,只看到一头漂亮的白发。
御不凡摇着扇子想,收拾干净了以后应该带点东西上门打个招呼什么的。
于是第二天他带着一篮水果上门去了。
叩了叩门,应声出来的不是那天在院子里打盹的人。
来人一身雪白长衫,金发垂落肩头。御不凡心里咋舌:有匪君子,如切如磋。
—公子,打扰了。在下御不凡。
御不凡微微一笑。
来人拉开小门,神色温柔,视线却难以察觉地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几回。
御不凡急忙提起自己手里的果篮:在下新到此地,就住在公子隔壁。特来拜访,一点小礼,请笑纳。
美貌男子脸上稍有讶异,侧头望了望:在下天刀笑剑钝。
御不凡第一次去邻居家拜访,心情很好,邻居家的天刀公子风姿翩翩,谈吐温雅,正让他没法不喜欢。
他本来以为隔壁住着的是一对兄弟。
那个白发少年,他还总是能在早上看见他在院子里晒太阳打瞌睡。
又过了几日,御不凡开始去书院教书。
每天花半小时挣扎起床,收拾好了以后就出门。这里的天气总是很好,几乎每天早晨都可以趁着阳光温暖走在古雅小道上。
那天经过天刀家,御不凡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一头红发,腰佩一柄霸气大刀,双目有神,武息澎湃。御不凡看见他时他正准备推门而入,于是御不凡收起扇子,笑容满面地向他拱了拱手作礼。
他却惊在原地。
御不凡纳闷地保持笑容经过,心想:怎么,今天早上脸没有洗干净吗。
后来他也偶尔看见这个红发男人,他每次看到自己都是一副欲说又休的表情,御不凡很不解,但也没有多问。于是他知道隔壁住着的是三兄弟。
御不凡烧得一手好菜,却很少做饭。一个人做顿饭要刷碗刷锅刷盆,太麻烦了。
他每天从书院回来时,都会和一些独自回家的孩子一起,送他们回家以后再顺便在镇子里吃饭。这一天他又照例送几个孩子回家,没想到一路追追跑跑,弄得他苦不堪言。正在他怒从心头起,就要扬眉大吼不要逼我我要发飙啦时,一个雄浑笑声乱入,全场一片安静。
夕阳下,赫然是个挺拔高大的壮士,背风而立。
“……”御不凡仰望:“壮士……”
壮士雄浑一笑,衣袂翻飞,朝着天刀家的方向去了。后来几天,御不凡几乎都能听见那阵笑声,于是他知道了,原来隔壁住着的是……
四兄弟。
御不凡有一个怪邻居。
如何怪。
事情要从一场秋雨开始,大雨忽来的时候御不凡正在打盹,醒来时满耳都是乱珠落地的声音。他来不得套好外衣,就踩着地板跑出去,呐喊:哎呀,我的衣服。
一开门,他就看见了他的衣服。
银发的男人鬓边夹着一缕红发,双目深邃,面色冷淡,怀里捧着他的一堆衣服。
御不凡傻愣愣地看着他:你是…………
你的衣服。男人把怀里的衣服递过来,肩头还有湿润的痕迹。
御不凡反应过来,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没反应过来:公子,这….
我路过,正好下雨了。男人没有特别的表情,声音低沉。
御不凡鸡啄米似地点头道谢:多谢公子。
男人没回答,摇了摇头。
公子要不要进屋喝杯茶呢。御不凡邀请。
还没等到回答,隔壁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星痕,天尊说让你……”白发少年从屋子里跳出来,左脚没穿鞋。话还没喊完,他又赶紧地缩回去了。
于是,御不凡终于弄清楚了,他的邻居是一家五口人。
天气好又悠闲的时候,御不凡喜欢搬着小桌小凳坐到院子里练练字晒晒画。
深秋,天远风清,山色如黛,他泡了一壶茶,坐在小院里自娱自乐的写诗作画。
隔着篱笆,听到人声由远及近。御不凡没有回头,直到那脚步声在自己家篱边停下。
御不凡微微眯着眼睛,侧头望过去。是那个银发的男人,他身边还站着天刀。
“啊,二位好。”御不凡打了个招呼。
天刀颔首微笑,银发的男人嘴唇动了动:好。
“二位请进来坐坐吧。”御不凡想了想,邀请道。放下笔,站起来。
“家中还有客人,我就不了。”天刀摇摇头,又向身边的男人看一眼:“漠刀你陪御公子小叙吧。”
“恩。”银发男人没有拒绝,点点头。
御不凡将门打开,笑:“请进。”
气氛有点僵硬,有很多点的僵硬。
御不凡替银发男人倒上一盏茶,两人都没说话。一瞬间唯有风声潺潺而过。
“公子,请。”御不凡把茶盏端道他的面前。
“多谢。”男人点点头,话音里依然没有什么感情。低头喝茶时,水雾轻轻笼罩了他的眼睛。
“我还想感谢公子,上次多亏了公子。”御不凡收回视线。
“不用。”男人摇头。
“在下御不凡,还未请教公子……”御不凡笑。
男人停顿了一瞬间,不知在想什么。轻声说:漠刀绝尘。说完,又补充:你叫我绝尘就可。
“呃。”御不凡习惯性地拿了拿扇子,又觉得不礼貌,放下。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漠刀却似乎不觉得尴尬,只把视线投射在桌上。上面摆着御不凡刚画的山水。
平时一点乐趣,献丑了。
大半张桌子快被宣纸书稿埋没,御不凡刚想把东西向边角挪挪。
漠刀却说:不用麻烦,这样便好。
御不凡点头,想寻个话题:公子对书画也有兴趣?
漠刀摇头:只知道一些。说完,他看了御不凡一眼:叫我绝尘就可以。
呃……御不凡尴尬一笑。心想这怎么叫。
君问归期……漠刀低声慢慢念。他低头看着画纸。
哈,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御不凡击掌一笑:我正打算题这首诗。
漠刀不语,低头喝茶,水雾涌进他看似平静冷淡的眼里。
那天之后,御不凡就经常见到漠刀绝尘。
具体来说,是整间书院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好邻居。
第一天早上出门,御不凡忘记带便当。还没到中午他就饿得慌了,正趴在桌上愁苦,有人隔着窗大声喊他的名字:御不凡,有人找你。他到门口一看,居然是漠刀,还附带一个包的整整齐齐的盒子。漠刀看见他出来,走上前。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把那个盒子递到御不凡的眼前,只说:饿了吗。
回到书桌前,旁边的同僚凑过来,挪揄道:对你真好,是谁呀。
邻居。御不凡嚼着炖的喷香的牛肉,笑。
骗谁呢。同僚翻了个白眼送他。
第二天早上出门,御不凡忘记带伞。下午下起大雨,他正立着本书在眼前打盹时,又有人隔着窗子喊他:御不凡,有人找你。他还没出去,传话的人就眨眼:你的邻居噢。
从此,只要遇到此类情况,往往就会有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银发男人,站在书院门口默默等他。整个书院看到御不凡的招呼用语,也从:御不凡先生,早上好。变成了:御不凡先生,今天你的邻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