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缕魂牵（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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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门外是一条短窄的过道，尽头是一道往下的楼梯。他所在的门口斜对着另一个房间，房门半掩。现在不知是阴天还是傍晚，整个过道有些昏暗，只从那房间里面透出些许晃动的光亮出来。……
苏青抓住门框，让自己拖着地上的铁链子慢慢飘了过去。轻手轻脚地推开褐红色的木制房门，他看见房内四壁都是高高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式青铜瓷玉器和一摞一摞的画轴；中间的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堆着大大小小的古旧木箱，边角都包着花样别致的铜皮。他不禁好奇地走近前去，伸出手摸了两下。
——好旧啊，铜锈都乌黑了，难道全是古代的东西？
他飘到博古架旁边，挨个摸起上面的精美物件来——龙角樽，毋定盉，繭壶，玉辟邪，天青如意瓶……
忽然间，苏青觉得自己生前应该是个喜欢这些古物，经常和它们打交道的人。若不是的话，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器物的名字，还越看越激动，有种再次见到心喜之物的满足感呢？
——之前我应该过着挺富足的生活吧？
至少是吃穿不愁的。
想到这点，苏青傻傻地笑了起来，让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珍宝之间任意流连，却没注意到烛台映照出来的影子中渐渐有了多出来的部分，离散成了几个圆头圆脑的阴影。
楼下的厅堂中，依然穿得一身黑的鬼面花肆盘腿坐在罗汉床上，侧着身子，不耐地摆弄着小几上的药杵。小几的另一侧，一个白玉般的公子懒洋洋地斜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他身形隽雅，服饰素洁，眉眼中却隐隐透出些魅惑风情，使得朦胧烛光下的气氛带了点儿温柔而暧昧的味道。
这味道让花肆非常不爽，可又无法在他面前发作。忍耐许久，终于冷冷开口道：
“为先一步护住他，就骗我去那船上？你不怕我一口吃了解恨？”
莲壹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一笑。
“月玖只有彦玉能找到。”
一提起那人，花肆就心如刀割。
虽然心知要找他并非只能靠那废物，但毫无疑问，彦玉与那人之间的羁绊要比他深得多。一入尘世，没有了灵力，能仰仗的便唯有一个“缘”字而已。
莲壹找那废物都用了九百年，换成自己与他，又得要多久？
“你对彦玉，也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你下不了手的……”
莲壹用慵懒的声音轻轻说着，换来花肆一声冷笑。
就在这诡异的暧昧中，一目女“噗呦”一声出现在了小几的上方，对花肆一惊一诈道：“主子主子，那废物真废了！他什么都不记得，连奴家都没有认出来……主子怎么用它找月公子呢？”
“你才是废物。”莲壹不等花肆开口，抬手一个爆栗弹在一目女小小的后脑勺上，笑道，“不用你主子去找，有彦玉在，等着他上门吧。”
说罢，吃力地支起身子慢慢站了起来。
“不再坐会儿？”花肆冷冷送客。
莲壹莞尔：“好好照顾他。”
红烛一晃，那白玉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空气中。
一目女沮丧地捂着脑袋叉腿坐在小几上，不解的问：“怎么就走了？也不去看看那得了大便宜的废物？”
花肆厌弃地把手中药杵丢到了一旁。
“他喜欢把那人的话当圣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句话而已，偏要作数。”
“什么话？”一目女好奇地望向主人。
“一句……永不再见之类的话吧。”
“诶——？”
静静地回想着，花肆的思绪不知不觉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他们九个还在一起。
冥神的大殿还没有被鬼王占据。
彦玉还是那个名副其实、狂傲不羁的血妖。
这个血妖是如此强大的存在——他在冥神身边的数千年里，众鬼皆不敢从忘川的深渊中浮出一步。也因此，各路妖魔虽恨他入骨，却从来不敢违背他的命令分毫。
那时候，彦玉已陆续收了他们九个来服侍自己，却还总是喜欢一个人去阳界游荡。他每次回来都会带上几个精美奇巧的玩意儿，送给那三个年纪小的。月玖就被他那些个对妖魔鬼怪来说一文不值的东西给收买了，成了他们当中最喜欢黏着他的那个……
心中一痛，花肆止住了回忆，目光落到一目女身上。
他拍了拍她的头。
“明日就除去结界了，你还是这付模样？”
“在这里无法吸收灵力嘛，主子放奴家出去吃几个小孩子应该就好了……”一目女垂下眼帘，绞着手指头，却冷不丁被突然的重手拍了个头点地。
“还说吃，中了你那莲公子的‘封缄’都不知道。”花肆冷笑，“给他亲了哪儿？”
一目女的小脸腾地一下红了，趴在主人的手掌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罢了，你就留在这里好好看着那个素魂。”
“唔？主子要出去？”
“嗯。得给他寻个适合的身体……”
楼上的小房间里，苏青还在悠哉地欣赏他曾经的收藏。
烛光下，多出来的影子们在他身后蠢蠢欲动，渐渐向他靠拢过去。
——嘿嘿……他看不见我们呢……
一个小影子乐呵呵地说道。
——他好弱噢……都不会走路……还要用手扶着……
另一个小影子大着胆子蹦到了他肩膀上，像只猴子似的挂着。
苏青顿时觉得左肩有些沉。
他扭头看了看，甩了几下膀子，又伸过右手捏了捏。
小影子没抓稳掉到了地上，惹得周围的同伴一阵大笑。
——要不要给他来一下？
蹲在博古架顶的一个小影子嘻嘻笑着，对着下方苏青的脑袋抡起了一只香炉。
哐当！！
苏青只觉一阵冰凉从头顶迅速地传到脚跟，像在大冬天被谁倒了一桶自来水，然后自己站的地方就响起了这声巨响。他低头朝脚下看去，只见一只脸盆大的铜制香炉在地上微微晃荡着，盖子被摔到了一旁，还在打着转儿。
……怎么回事？
苏青习惯性地摸摸头。
……自己被这东西砸了？……没砸到？……是被，穿过去了？
——哇……穿过去了耶！
小影子们惊奇地探过身子来想再看清楚一点，不知不觉就站到了苏青旁边围成一圈儿，和他一起埋头愣愣地看着地上那个香炉。
莲壹悄悄地出现在这间屋子门口时，看见的就是这个情景。
眼前的这个呆子苏青，有着彦玉的外表，彦玉的魂，却没有彦玉的强大意志和魄力。
这种软弱好笑的样子真是配不上做他的主人。
可却是唯一的希望不是么？
抬手无奈地抚平眉头，莲壹的目光透过苏青的背影眷念地深深注视着某一个舍弃了他的人。
——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再也离不开我。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一缕魂牵（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