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笑云梦间》秋水轩

2、第 2 章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宫中宁寿宫的上上下下已经忙得乱成了一团，只因这宁寿宫的主人，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霓裳公主。

　　傍晚时分，爱玩闹的小公主不顾众多侍从宫女们的劝阻，非要在太液湖上泛舟，谁知小船划至湖心的时候，一阵夹杂着雨水的大风吹翻了小船，公主和同船的小太监都落入了水中，水边的宫人无不大惊失色，等从水里救起来的时候，公主已经是人事不知了。

　　为此公主的生母李宸妃将太医院里当值的太医倾数招来，却没料到这些太医轮番上阵，竟对昏迷不醒的霓裳公主束手无策，也许是是因为落入水中太久的缘故。与公主同时落水的小太监，被救起的时候，只慢了公主一步，人却早一步去了阴曹地府报道。

　　太医院首座吴老太医，正跪坐在公主床前，侧着头，眯着他并不老花的眼睛，一手捻着他白色的山羊胡，一手搭在公主的手腕上号着脉。对着这一直昏迷不醒，只有一息尚存的公主，吴太医与其他的太医们一样，也是是束手无策。

　　吴太医睁开双目，对着立在一旁的李宸妃道：“启禀娘娘，公主落入水中时间太久，人早已气闭，虽说先前已经吐出些水来，但是公主的气息还是太过微弱，此时若用汤药，却也是无济于事的。”李宸妃闻言，原本就已经没有血色的双颊，发起青色来了。双唇颤颤微启，还未说出话来，吴太医继续道：“为今之计，老臣想用金针度穴之法，试试能不能打开公主的气门，若是可以，公主便有救了。”

　　李宸妃点了点头，柔声道：“还请老太医千万用心。”

　　吴太医点了点头：“臣定当用起十二万分的心力，施针耗进，还请娘娘到外面歇息。”

　　李宸妃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小公主，虽心乱如麻，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步履虚弱地离开寝室，周身无力地她仪态端庄地端坐在厅堂之上，虽然保持着她贯有的风华，只是双眉紧锁盯着案上的香案出起神来。

　　堂下危坐着的都是今日在太医院当值的太医们，他们无默默的祈求上天保佑霓裳公主能醒过来，希望吴太医能针到病除，好让他们也能长命百岁，脑袋不掉。

　　吴太医已经在霓裳公主的身上插了十来根金针，每下一针，都默默地希望上天保佑公主还转过来，可公主一点丁要醒来的迹象也没有，而吴太医的脑门上已经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

　　一个时辰转瞬便过去了，全身衣服被汗水浸得湿透的吴太医，将金针一根一根从公主的头上往下拔。他能想到的方法已经一一试尽了，对于公主是否能醒来，也只能听天由命。收拾完妥后吴太医朝旁边的宫女嘱咐了几句，人就退了出来。

　　行至厅堂中，在坐的太医们及李宸妃无不用眼神向他询问情况，吴太医为此倍感压力，不由得周身又冒了一层冷汗。

　　年迈的吴太医，之前跪坐在霓裳公主床前为公主诊治许久，体力几乎已经耗尽，步履蹒跚的行至李宸妃面前将将要跪，满面愁容的李宸妃抬了抬手道：“老太医辛苦了，不必下跪，公主如今怎样了？”

　　吴太医道：“禀娘娘，霓裳公主落入水中气闭太久，先前药石已经无灵，如今老臣用金针度穴之法，冲开了公主的穴道，怎奈公主仍旧昏睡不醒，为今之计，为今之计——”

　　李宸妃轻叹了声气道：“别为今之计了，你是没有办法了是吗？”

　　吴太医无奈地点了点头。

　　李宸妃揉着额问道：“公主还有多少时日。”

　　吴太医颤声说：“最多，最多到明日清晨，不，是明日晚上。”

　　李宸妃闻言，愣了一下，双唇颤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皇上外出行猎不在宫内，虽说这几日便要回宫，但……”李宸妃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定了一下继续说：“但不管怎样，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护住公主的气息，让公主等到皇上归来，若是不能，你们的生死就由不得你们了。”

　　一众太医听闻到李宸妃的狠话，无不发起愁来，刚才吴太医的言辞，含有太大的水份，以他们的经验，公主当前的状况离断气不会太久，想拖到皇帝归来，实在是难事，顿时厅中唉声一片。

　　李宸妃狠话虽厉害，其实也是自己害怕到了极点所致，世人皆知后宫中的嫔妃，若想在宫中立有一席之地，皆需靠着母以子贵这条金科玉律，放在她的身上一样通用，虽说她的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是这个唯一的女儿已经帮她抓了皇帝的心。

　　皇帝登基以来，宫中已经有皇子数人，却迟迟不肯立太子，且后位又空置着。朝堂之中，后宫之内，众人皆在揣摩皇帝的心思，是否是在等李宸妃诞下皇子后，再立为皇后，嫡子虽年幼也是太子的最佳人选。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于旁人的揣摩，李宸妃是知道的，但是她更明白，皇帝对她的宠爱完全是因为女儿的原因，如今女儿将要离世，她对于自己的将来根本不敢去想象，那将是个什么样的样子。其实她在说话的时候，已经是不知所措，人也不自主地发起抖来。

　　李宸妃看见众太医唉叹之声连成一片，且声音越来越大，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刚要拍案怒斥，就听见寝宫内突然传出哭声来，紧接着公主的嬷嬷侯氏，跌跌撞撞满面是泪的跑到她的面前一跪，李宸妃见状，豁然地站了起来，颤声问道：“公主怎么了？”

　　侯嬷嬷咽噎道：“小公主刚刚去了。”

　　李宸妃忙看向吴太医，吴太医已经朝内跑去，片刻就出来，跪在李宸妃面前说：“小公主归天了。”

　　李宸妃听到自己女儿故去，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一旁簇拥着她的宫人赶紧上去搀扶，将李宸妃簇拥到一张贵妃椅上躺下。

　　一位太医赶紧拿了一只小瓷瓶，递上前去,“用这个试试。”

　　宸妃的宫女雁儿伸手接了过来，也顾不上道声谢，只拨开瓷瓶上的小盖，置于宸妃的鼻下，李宸妃喉头轻响了一声，像是吸进去不少，雁儿便将瓷瓶转身交给旁边的宫女，见四周满是簇拥的宫人太医，便将众人遣散开，只留一两个常在旁侍侯的宫女。

　　雁儿不住地轻揉李宸妃的胸口，轻声唤道：“娘娘醒来，快快醒来。”不消片刻，只见李宸妃轻轻咳了几声，人就悠悠转醒过来，醒来的她眼中甚是无神，雁儿忧心的问道：“娘娘，好些了吗？”

　　李宸妃似乎神智有些迷糊，满眼疑问的看着雁儿好一会儿,忽地眼光一转，流下泪来。雁儿赶紧拿出一方帕子来给李宸妃拭泪，李宸妃凄楚无比的说：“本宫过去听人说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本宫双鬓未白，可是我的女儿，我的小公主，她人就这样去了。”

　　瞧着李宸妃的样子，雁儿眼中含着泪，还强做笑颜，说：“娘娘还很年轻，又蒙皇上的恩宠专宠多年，如今不消一年半载，定还会有子嗣的，娘娘不要过于伤心，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谁承想李宸妃听到雁儿这样说，没有收住泪，愈发哭得伤心起来。

　　雁儿无奈之下推了一把李宸妃，声色冷静地说：“娘娘，皇上就要回宫了，你不能只顾着伤心，不去想着如何应付。”雁儿将“应付”两字说得极重，李宸妃忽得止住哭声，双目流着泪定定地看着雁儿说，“应付？”

　　雁儿点了点头说：“是，皇上回宫之后定要追查小公主的事情，到时龙颜定会大怒。刚才娘娘昏厥时，小公主的事想必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娘娘一定要在皇上回来前想好对策，否则若是让其他宫的人得了先机，只怕对娘娘不利。”

　　雁儿的话还未说完，李宸妃的眼泪便止住了，原本躺着的李宸妃豁然坐起身来，拿过雁儿手中的帕子，一边给自己拭泪，一边冷静的问：“你现在有主意了吗？”

　　雁儿见李宸妃的转变如此之快，不免有些讶异，不过跟在这样的主子身旁多年，讶异只是很短的转瞬而已，雁儿面色淡淡冷静的：“娘娘的心机就算是十个丞相也不及，雁儿只识时事，没有主意。”

　　雁儿深知李宸妃的厉害，在她之前，侍侯宸妃的贴身宫女，都很短命，不是被她寻了错处处死，就是出于意外死于非命。雁儿被宸妃看中，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雁儿还在幼时便被选入李宸妃的凤藻宫，虽说只做个洒扫的小宫女，却能时时注意到李宸妃的举动，等身量长成晋升在宸妃的身旁时，雁儿对她的行事方式已经非常了熟。雁儿深知李宸妃这个人很聪明，人也愈加的深沉，处事步步为营，每一谋划是绝对的胜算，因此养成了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的性格，所经格外的讨压他人揣测她的心思，那些死去的宫女个个聪明伶俐，却都因为了讨好她，犯了她的忌讳，才会受她疑恨，死得不明不白。雁儿吸取了前辈们的教训，学着谨言慎行，规行矩步，也会在适时的情况下提醒李宸妃，却没料到雁儿这样的行为竟对了李宸妃的胃口，成了这后宫最当红的头等宫女。

　　李宸妃坐在贵妃椅上冥思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命雁儿侍侯她重整妆容，一番梳洗之后，重返厅堂。看着满面愁容的太医们，李宸妃淡淡的说：“本宫的女儿投生于皇家，那是天命，今日小公主是仙去了，是受了上天天神的召唤，自是与你不相干的，待皇帝回宫，本宫自会向圣上说明，诸位就先行回太医院，老太医今日辛苦了，请回府休息吧。”说完不顾众人的反映，往公寝室步去。

　　众太医闻言愁容依旧满面，但大家都如蒙大赦一般速速地离开了宁寿宫。

　　李宸妃再次看到自己的女儿时，她已经是具尸体，宫人们已经给公主梳好头，上好妆，换了衣服。李宸妃面无表情地问：“是谁的主意。”

　　立在宫人中的侯嬷嬷回道：“奴婢大胆，做的主张。”

　　李宸妃看了看她，说：“你随本宫来。”就这样李宸妃与侯嬷嬷密谈了近一个时辰后，就回了她的凤藻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