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相识》萧落木

1、缘

　　奈何桥畔，白发苍苍的孟婆伸出枯瘦如柴的手，三千弱水就无情地自她的指间流过。人世如梦，缘亦如梦。直到黄泉的国度，看不破人世情缘的，又何止千万？
　　看不破，参不尽。明知相思苦，仍是苦相思。
　　世间痴心人多，而妖，亦如是。

　　“不要留恋了，它只是三生石边的一株草，无心，亦无情，就算你在这里陪伴它千年，到它修成正果之前，它是不会记得你的”孟婆微微叹了口气说。

　　“无妨，我只要可以默默守着它就足够了”雪衣的神将浅笑着说。在黄泉的国度默默守护过了千年，他曾经的一头如墨长发已然被阴冷的风染成灰白，但他望着那株没有知觉的草时，眼中依旧是醉人的温柔。

　　“罢了，只是不知道它可不可以顺利度过它最后两次天劫”

　　神将回过头，俊逸的容颜上满是执着
　　“有我在，它自然会没有事的，就是我死了，转世也要来保护它”

　　孟婆微微摇头，没有说话。她在奈何桥前，见过了无数生生死死，见多了，也见腻了。

　　“你会为它葬送一世修行，为它送命也不一定”

　　“我无悔”神将说着温柔地凝视着那株草。

　　没有人可以改变天意，即使他是神。

　　黄泉的风再次冷冷地吹过奈何桥时，桥前只余下了孟婆。

　　而神将，为了帮助草度过天劫，被天雷毁了修行，身形具灭。

　　孟婆幽幽一声长叹

　　“你既然到死都对它放心不下，我可以再给你一世，去守护它，只是这一生，你们都不会有缘了，你可愿意？”

　　没有回答，两岸如火的曼珠沙华开得那么艳，艳到恍惚他的叹息：

　　无缘又何妨？我只要它幸福，就够了……

　　那场天劫到来的时候，我还是一株生长于三生石畔的小小碧藤。对于我们藤精树怪而言，水就是生命只源。我还只是一株尚未成精的藤，连离开原地的能力都没有，连月的干旱于我而言，就等于死亡。我静静地等待那一时刻的到来，这就是所有不能熬过天劫的植物的宿命了，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抱怨什么。可是，他来了，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改变了我的命运并且让我今后的生命与他纠缠在一起。

　　就在干渴即将夺去我的意识的时候，有一滴水落在我的身上，温暖而清澈如水晶。那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一滴人的眼泪，因为水没有这样暖人的温度和怜悯。这滴泪给了我抬起头的力量，于是我看见了他，那个我一生一世都无法忘却的男子。那时他还是一个小沙弥。那么俊美，清秀，空灵得如同通透的水晶精心镌刻而成的。象牙色的肌肤温润如玉，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干净的人，在我的意识里，人不总是自私而丑陋的吗？

　　男子有一双墨色的眼睛，纯粹又深邃。我看见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凌驾于莽莽红尘之上的悲悯。我听说过慈悲的观音，不忍看世人负担痛苦与罪孽，所以她一直流泪。她的泪不为自己，而为了芸芸众生而流，所以人们愿意永远供奉她。我的修行不足以见到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可是眼前的男子，让我恍惚间以为看到了菩萨。

　　他，是我此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为我落泪的人

　　“可怜的藤啊，我带你回去吧”

　　他的悲悯，改写了我一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