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清影》月熙然

19、第十九章 鸾凤和鸣（二）

　　明天就是蕊洁出嫁的日子，紫蝶在床上辗转难眠，迷迷糊糊中听得邻家公鸡的鸣声，忙透过茜纱窗向外看去，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但大睁着双眼，盯着屋顶，也是难熬。她掀开被子，穿上衣服，就着昨天洗脸盆里的剩水，洗了洗脸，这才觉得神智清明了不少。

　　好不容易挨到天明，她穿戴好蕊洁送来的那套衣饰，也不等人叫，便直奔蕊洁的闺房。一路上，尽是红花红灯笼红囍字，连那几棵塔尖似的雪松上也扎了红绸带，满眼的喜气。下人们也起得极早，在院子里穿梭个不停，就连那花喜鹊也来凑热闹，一大早，便在枝头叽喳个不停。

　　到了蕊洁的房前，紫蝶推开门，发现那妆奁堆了满满当当一屋，幸好那屋还算宽敞，她侧身从那些嫁妆中挤了过去，却见蕊洁穿了一身家常衣服，正怔怔地坐在绣凳上发呆。

　　见她进来，蕊洁不由笑道：“怎么你起的比我还早？”

　　紫蝶也笑道：“担心的睡不着，怕办砸了你交给我的差事。你瞧，两只眼睛都熬红了。”

　　蕊洁扯过她，坐在自己身侧，仔细打量道：“可不，还真有黑眼圈了。等会，敷点粉便看不出了。不光是你，我也是紧张得睡不好。现在，这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跳呢！到他们那边去，在礼节上，可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哎，……”接着，便是一声长叹。

　　紫蝶见她面色潮红，眼眶微湿，料她必是舍不得家人，又担心婚礼上的细节，便安慰道：“一切自有司仪主持，傧相指引，不会出错的。再不济，还有我这个保镖呢。家里，即使出嫁了，日后也是可以常回来啊。何况，又嫁得并不算远。”

　　蕊洁见她言语俏皮，“噗嗤”一笑，“你倒真是我肚里的蛔虫呢！我想什么，你都知道。话虽如此说，但心里总是忐忑。或许，这就是新嫁娘的心情吧。”

　　二人没说多久，就有人来催吃早饭。紫蝶和蕊洁到饭厅一看，只有卓凡一人在那里等候，其他人都不见踪影。

　　见到紫蝶，卓凡怔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两秒，便很快移了开去，笑着道：“爹娘都忙得脱不开身，奶奶又说吃不下饭，现只我一个闲人，陪你们胡乱用些罢。”

　　紫蝶见他新理了头发，穿着簇新的绸衫，益发显得清新俊逸。一双黑眸清泠泠地，有意无意地掠过自己，然神态中却有一种疏离，不似平日那般温和，估摸着与那日自己匆匆离去有关，心中一时也怅然起来。

　　忙忙的吃完饭，紫蝶便陪蕊洁回房梳妆打扮，这一折腾又是两三个时辰。房里热闹了起来，许多的女客进来看蕊洁，七嘴八舌，无外乎说一些奉承话，诸如新娘貌美，新郎才俊等。紫蝶见蕊洁被这群亲戚团团地围住，自己也插不上话，况且这些都是蕊洁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不算外人，自己便想着到院子里透透气。出来之后，这才发现回廊里堆满了从蕊洁房里挪移出来的箱笼，上面都贴着红通通的囍字。

　　在廊下站了不多久，便听得门口传来了震天响的鞭炮声。跟着，一个负责在外接待宾客的亲戚乐呵呵地跑了进来，嘴里一迭连声地嚷着：“接亲的来了。”府里几个管事的亲戚并卓凡忙迎了出去。

　　紫蝶见此，估摸着离开席也没多长时间了，忙往蕊洁房间而去。还没到门口，就见那一群女客全都蜂拥而出，想是听见鞭炮声，瞧热闹去了。紫蝶侧身立在一旁，等她们一一走完，才进了房间。

　　蕊洁斜倚在床上的绣被上，一脸的疲倦，见到紫蝶便问：“你去了哪里？真是人多嘴杂，累死我了。”

　　紫蝶见她一脸倦容，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去瞧热闹了。”这时，才瞧见镜前坐了一个年青女子，穿着和她一式的衣服，只佩戴的首饰不同。见紫蝶看她，便微微一笑。

　　蕊洁向二人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林方盈，这是我的表妹柳紫蝶，今日要有劳你们了。”二人又重新见了礼，方坐下。

　　听外面人语喧哗，一阵酒香肉气随风飘入，大厅里的筵席已然开始。三人正坐着说话，林玉瑞一身紫色旗袍，手中端了一只粉彩的瓷碗，上面蒸腾着热气，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今日，要偏劳你们两位姑娘了。时辰已经不早了，紫蝶，你带这位姑娘去偏厅用饭吧。”林玉瑞整个人如沐春风，此刻说起话来，便如蜜糖般甜。紫蝶从未见她如此热乎亲近，见那张素日里波澜不兴的清水脸硬生生地开出了一朵菊花，就连眼角的褶子都笑出了来，心中鸡皮疙瘩不由哗啦啦掉了一地。

　　那只粉彩碗里装的是四枚已剥去壳的鸡蛋，光滑莹白地潜在白开水里，冒着细细的热气。蕊洁接过那碗，疑惑地看着她娘。

　　“这是嫁女儿的习俗。多吃一点，到那边，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没有精力可不行”，林玉瑞叹道：“吃完这顿，你可就是习家的人了。”

　　蕊洁哪有吃东西的胃口，胡乱用筷子在碗里搛了两下，放进嘴里，便放下了筷子。林玉瑞见她不肯多吃，无奈道：“你不肯多吃，剩下的可要让卓凡吃了。”听她一说，蕊洁这才明白，刚才吃的就是所谓的“分家饭”，心中不禁凄然。

　　林玉瑞见她伤感，笑道：“傻丫头，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这么好的姑爷，可是许多姑娘求都求不来的。”

　　正说着，外面的鞭炮就响了起来，这是在催轿了。林玉瑞端了碗筷急急地往外走，紫蝶和林方盈用完饭，也正往这边赶。

　　鞭炮又接二连三响了数次，蕊洁的嫁妆已被迎亲的人搬运一空，整理停当。蕊洁穿着大红的喜服端坐在床沿，只见她云鬓高挽，上饰金翠花钿，露出凝脂般的玉颈，一串东珠项链更显卓荦不群；刚开过的脸敷了一层淡淡的粉，衬着桃腮樱唇，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屋子里被女客们挤的水泄不通，都等着最后一通炮响，送她出阁。

　　鞭炮终于震天地响了起来，蕊洁遮着红盖头，在人搀扶下上了花马车。一时，锣鼓齐鸣，焰花升腾，迎亲的队伍热闹了起来。

　　婚礼是在习府的别院举行，紫蝶远远就瞧见一粉墙环护，绿柳周垂的宅邸。富丽堂皇的朱漆大门两侧排满了各式车辆，织锦的大红地毯一直铺到阶下，门楼上悬挂着两盏特制的大红灯笼，格外透着喜庆。

　　门前立了许多绿女红男，正翘首以盼。看迎亲的队伍出现，霎时欢腾起来，鞭炮一早就轰响起来，震得紫蝶耳膜嗡嗡作响。

　　习宇勋在两个清俊的男傧相簇拥下越众而出，一身黑色的燕尾服，露出里面挺括的白衬衣，佩着鲜红的领结，满面春风，更显风流潇洒，倜傥不凡。习宇勋唇角逸出和煦的笑，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落在刚从花马车上下来的蕊洁身上。紫蝶见他目无旁人，眸中情浓，心中忽然一松，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块磐石刹那消失于无形。

　　婚礼的仪式隆重非常，在司仪的指引下，一切有条不紊，直至礼成。紫蝶由于解了心魔，心中坦荡，举止落落大方，更加之形容出众，早就有许多的少年在打探这位小姐是谁。听到“送入洞房”，紫蝶心中长吁了一口气，终于一切顺利。正和林方盈搀扶着蕊洁向新房而去，忽然外面一阵人语喧腾，就听一粗犷嗓音笑道：“习勤老弟，愚兄来迟了，抱歉，抱歉。”

　　紫蝶见周围许多人皆面带笑容，迎了上去；年轻些的则敛声屏气，面上一派敬重之色，心中纳罕，转过头一瞧，却原来是一戎装的军人，蓄着八字胡须，一双浓眉大眼。此刻，正咧着大嘴乐呵呵地笑。

　　习勤已快步迎了上去，紧紧握住来客的手，笑道：“督军百忙之中，出席小儿的婚礼，真是我习勤莫大的荣耀，令我习宅蓬荜生辉啊。”见主客双方问候已毕，那早就等在一旁见礼的人蜂拥了上去，嘘寒问暖之后，那位督军被让到上位。

　　紫蝶搀扶着蕊洁退出大厅，方欲转向新房，一抬脸，就见一道清泠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自己身上。她回头一瞧，不由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