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清影》月熙然

11、第十一章 滠山夜雨（1）

　　还有十天就要放暑假了，天气炎热，大家学习的劲头也打了折扣。平日里鸦雀无声的自习课，演变成了一节自由谈，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大有掀翻房顶之趋势。紫蝶和裴煜却是其中另外的两个，一个在刷刷地做着笔记，一个埋头猛攻桌上的小说。虽说上次混闹中，裴煜出言不善，但这半月相处下来，却并无动作，直接当她隐形，正眼都不瞧一下。紫蝶搞不清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每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在二人无声的对峙中，期终考试来了，公布成绩的时候全班乱成了一锅粥，有的同学欣喜，有的同学唏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紫蝶拿着成绩单看了又看，这成绩看似还不错；旁边的裴煜却对那薄薄的一张纸毫不在意，扫了一眼，便塞进了口袋。

　　谭老师站在讲台上，笑得像朵菊花般灿烂，话语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同学们，这次的年级第一名是我们班的……”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眼光从每个同学身上扫过，不少同学心中都格楞了一下，难道是自己？

　　“柳紫蝶和裴煜同学并列年级第一，同学们，为他们鼓掌吧！”吊足了同学们的胃口之后，谭老师不疾不徐地报出了两个人的名字。

　　顿时全班哗然，柳紫蝶、裴煜并列全年级第一，二人竟是旗鼓相当。紫蝶的实力无人怀疑，但这刚来月余的裴煜，成绩竟也不遑多让。面对周围同学纷纷抛来的羡慕和疑忌的眼神，裴煜宠辱不惊，依旧面无表情，好像第一名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坐在后面的钟亮激动地捶了裴煜一下，不无羡慕地说：“哥们，你也忒能耐了。什么好的，都被你占了。不像我，可怜的屁股啊，又想念老爹的竹板了。”说罢，趴在桌上，呜呜不已。

　　这次，裴煜有了反应。他微弯了嘴角，转身打算安慰一下这个在球场上给他跑过多次腿的对方队友。于此同时，紫蝶也因为钟亮的哀鸣，转身向后看去。一个左转，一个右转，向着同一个目标，狭小的空间里，左胳膊碰到了右胳膊，两人不由同时抬起了头，顿时四目相对，紫蝶双眸水润晶莹，含羞带窘；裴煜凤目狭长深邃，沉默玩味，电光火石的刹那，紫蝶窘迫地低下了头，裴煜的眼神太犀利，短短的一两秒相视却仿佛有一个世纪的沉重。

　　紫蝶控制住内心的惊惧，强自镇定地看着面前的课本，一颗心却不自觉地捕捉着裴煜的言行。

　　只见裴煜拍着钟亮的肩膀，豪气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次输了，下次再赢回来，不就好了。大不了，下次在球场上我给你跑腿！”

　　钟亮一跃而起，抓着裴煜的手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在球场上，你可得输我一次，不然叫我如何去见那帮难兄难弟？”

　　“好！”

　　紫蝶听得两人清脆的击掌声，不由弯起了嘴角，男生，总是这样爱面子。

　　************
　　滠山，僻处宁远的西南隅，峰峦灵秀，涧谷幽奇。山上古木千章，山下清泉萦绕，在诸峰环抱之中，却有一大片平原，芳草如茵，繁花似锦，悬泉飞瀑，宛如飞珠漱玉，是游玩踏青的绝佳去处。

　　省城一中的学生有个惯例，每逢暑假，便会以班级为单位，出外游玩。今年，他们选择的地点便是滠山。

　　紫蝶穿着一双千层底的布鞋，上身一件粉色的薄衫，下面是蕊洁淘汰下来的绿色薄绫裤，一头乌发用红头绳利落地盘成了麻花如意髻，显得整个人清新雅致。此刻正和几个女生慢慢地走在队伍的后面，尽管走得慢，但山路难行，七月的天气又酷热难挡，头顶上白花花的太阳直泻下来，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子，贴身穿的小衫也黏在了身上，好不难受。

　　几个女同学一边走，一边抱怨着燠热的天气，淘气的雯丽摘了杨树叶，编了顶杨树帽戴在头上，几个同学哈哈大笑，哄闹着争抢起来。

　　“到了”，前面的男同学大喊道。

　　紫蝶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她们已来到了一大片阴影之中，那是最高的翠剑峰的投影。紫蝶远远望去，只见绿色的山峰在阳光的映照下，磅礴逶迤，显出虎踞龙盘之势。眼看目标在即，再加上一大片浓荫，身上顿时清爽了许多，人也立马精神了。

　　大伙一哄而散，嘻笑着，争相去挤那木板桥，紫蝶不争也不抢，一脸轻松地站在桥边，等着同学都过完了，才慢悠悠地上了桥。

　　桥对面的同学早就撒开了欢，在草地上打滚的；拥到泉水边洗脸的；更有性急的，早脱了鞋子，绾了裤脚，去清浅的溪水里打水仗去了。

　　飞瀑从山顶上飞珠泻玉般落了下来，微风一吹，卷起点点清凉。紫蝶爱那一潭泉水的清幽，便寻了一块挨着潭边的大石头，爬了上去，坐下来，任那丝丝清凉无声地落在自己头上、脸上、衣上。

　　感受着风的轻柔，泉的沁凉，紫蝶一时心旷神怡，不由闭上了眼睛。

　　“喂，在这干什么？”雯丽嚷道，“快点下来玩，别把自己搞得世外高人般。”

　　紫蝶笑了笑，借着雯丽的手，敏捷地从石头上一跃而下。

　　“喂，小心点，扭伤了脚，可别怨我。”雯丽紧张道。

　　“放心，不会有事的。”紫蝶随手拍了拍了身后的衣服。

　　“我们去采蘑菇吧，这里的蘑菇既大又肥，味道可好了。”雯丽提议道。

　　“好啊，看那边草坡那么沁绿，肯定是酥油草，蘑菇最喜欢长在那里了。”

　　还没走到，眼尖的雯丽已经大叫起来：“哇，这么多啊！”跟着，便扑了上去。

　　果然，一簇簇雪白的蘑菇，圆圆胖胖的，藏在沁绿的草丛中，煞是好看。不大会儿，两人已经采了一堆。再看看周围，蘑菇竟一点也看不出减少。

　　“这里的蘑菇实在太多了。”雯丽不由得望“菇”兴叹。

　　“喂，你们两个，过来包饺子了！”班长萧桐扯着大嗓门吆喝道。

　　“哈，包饺子，差点忘记了！”性急的雯丽拉着紫蝶就跑。

　　紫蝶忙道：“你去洗手准备包饺子吧。我来收拾这些蘑菇，等会把它们放到锅里和饺子一起煮。”

　　紫蝶一边收拾，一道遗憾道：“可惜馅是调好的，如果没调好，放点蘑菇进去，味道肯定更鲜美。”半天也没人答腔，扭头一看，雯丽早就跑远了。

　　紫蝶好笑地摇了摇头，拿着篮子向溪边走去。

　　溪边的石头又多又圆润，清澈的溪水叮叮咚咚地在上面跳跃着。紫蝶小心翼翼地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把篮子里的蘑菇倒在浅水处，蹲下身子，把篮子冲洗干净之后，便极耐心地洗起蘑菇来。

　　一篮蘑菇洗净之后，紫蝶起身，身形晃动之下，一个不防，脚下那块椭圆形的石头一角翘了起来，脚不由自主地滑了下去，当即摔倒在河滩上。

　　此时，同学们正兵分两路，忙得热火朝天，女生包饺子，男生捡柴禾、烧水，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紫蝶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只觉得左脚踝痛得钻心，刚才这一摔，必是扭伤了脚。

　　她强自忍着，提着一篮子水淋淋的蘑菇，一瘸一拐地向野炊的地方走去。

　　刚走到一半，就听得头上传来轰隆隆的雷声，那炸雷一声响似一声，刚才还蓝得连一丝云朵都没有的天空也陡然黑了下来。不好，要下雨了，紫蝶加快了步伐。

　　快走了几步，飘泼大雨就直倒了下来，一时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天空漆黑一片，跟个夜晚似的，十米开外竟不能见人。紫蝶立在一块凌空凸起的石头下面，那雨从四面八方赶来，饶是有这么一块石头，身上也是淋得无一丝干处。

　　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天才渐渐有了点亮意。几个因为捡柴禾而走散了的同学，乘着这个间隙，掩着头向大部队跑去，那风裹挟着雨像无数条鞭子重重地抽在脸上，身上。紫蝶提着那篮蘑菇，也从石头下面走了出来。

　　这时，就听得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平原的东边传来。那声音，万马奔腾般，震得整个山脉都嗡嗡作响。紫蝶正在惊异，就听班长大喊：“同学们，快跑啊，山洪暴发了。”

　　同学们不顾大雨倾盆，纷纷挤上木桥，作鸟兽散。紫蝶拖着扭伤了的脚疾步前行，暴风雨打得她眼睛也睁不开，眼看离桥还有十几步远，就见刚才还风平浪静的那条溪，猛然变宽了几十倍，卷着红色的巨浪，排山倒海般压了下来。

　　紫蝶被这景象吓呆了，怔怔地站在原地。模糊中，就见木桥上有一个人回过了身，向她奔了过来。

　　伴着低低的的一声“傻瓜”，凉凉的手已紧紧握住了她没有了温度的手，迅速将她背到背上，正要向木桥跑去，却听喀嚓一声，那桥竟被巨大的水流从中间拦腰冲断。山上的水漫天席地而来，不一会儿，他们所站的地方已成了一条河，水已经漫过了膝盖。

　　背着她的那个人一咬牙，撒腿就往翠剑峰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