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墙秋》程员外

1、皇后

　　流水何太急，
　　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
　　好去到人间。

　　到人间？

　　庭内的枫树已一片深红，殿外时不时传来嬷嬷的教训宫女的声音。天上的白云渐渐南去，一阵风吹来，廊下的风铃叮叮当当。

　　每一天都如同前一天一样。每一年都如同前一年一样。

　　除了宫中女人的容颜。

　　饶是再好的香膏脂粉，也依然敌不过万物新陈代谢的自然规律。

　　红颜，到底是易老的。当女人的武器只有容貌的时候，她最终的宿命即是惨败。在宫中，败了，即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所以，要有比容貌更可靠的武器。

　　比如权势。

　　女人会爱上有权势的男人，但是男人，会真的爱上一个拥有极大权势的女人么？

　　恐怕只有皇帝才会娶这样的女人吧。

　　这就是我成为皇后的原因吗？

　　出身宰相之家，父亲世袭一等忠武侯，母亲系镇西大将军之女，叔伯统领八十万禁卫军……，这一切，对于一个羽翼未丰的新皇帝来说，太重要了。

　　所以，即使他已经有了一个所爱的女人，还是要娶我为后，之后又因所爱女子身份太过卑微，最终也未娶成。

　　可怜的男人。可怜那被爱的女人。

　　其实命运之前，谁不可怜？

　　你看下面这群向我请安问话的秀女，此时欢欢喜喜尽是好奇，却不知彼时要受尽宫中苦楚，而她们手中的武器，唯有青春。青春？多么的微不足道！

　　皇宫正是食人青春的地方。

　　我在宫中十年，却恍若度过了五十年。

　　不知那墙外的人间，是否也是如此？

　　又是一阵风吹过，宫女碧蓝为我倒了杯茶。突然下面一阵骚动，我定睛一看，竟是一个秀女晕倒了。如此弱不禁风？我一皱眉，道：
　　“晕倒的人叫什么名字？”
　　底下一片安静，静得连树叶抖动的声音都一清二楚。这般女人，总在该说话的时候偏偏没了胆量。我正要重复，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回皇后的话，她叫云珠。”

　　手中的茶杯一抖，茶水却并未扑出，心却小小的乱了，只因那名字实在有些熟悉。

　　云珠。

　　我细细打量着这个躺在床上的女子，闭着眼睛居然也如此好看，我开始好奇她醒着时的模样。胡太医小心翼翼的给她把脉，片刻，便开出了一张方子。

　　“胡太医，她得的是什么病？”
　　“回娘娘话，水土不服，又微染风寒，导致体虚肺热，血气不足。”灰白的山羊胡子，随着说话的节奏微微抖动。
　　“这么说不要紧了？”
　　“不碍事，煎好头副药后，将药渣放入香炉内点熏，待她醒过来，马上服一副，之后再在每日饭后服一剂，坚持两日，便可痊愈。”
　　我正想再问，突然有太监急急过来请安，称萧妃报恙，请胡太医前去。
　　看着胡太医的微驼的背影，我不禁想，人们都爱在秋天生病么？

　　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药味。胡太医的方子上只有四味药。少，但是有效。半柱香过去，云珠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美到让我有一刹那忘记了自己是皇后。
　　“啊？云珠见过皇后娘娘。”略带慌乱的问安提醒着我的身分。
　　云珠要下床行礼，我摆摆手，
　　“免礼，你且好好歇息。好了之后再向我请安也不迟。”
　　“谢娘娘。”云珠低着头，显是有点胆怯。
　　我站起身，转过头，看着高脚凳上的兰花，亭亭玉立，欣欣向荣。
　　“你喜欢兰花？”
　　“是。这兰花是从家里带过来的。”
　　“哀家也喜欢，只是这里的冬天很冷，兰花很难过冬呢。”
　　“回娘娘，云珠来之前也有人说过，兰花娇贵，不易成活，云珠只盼望事有侥幸，凭着这侥幸二字，兰花也有一点活下来的希望呢。”
　　“侥幸？”我微挑眉，正思索着，碧蓝传话，安老王妃求见。
　　走出储秀宫，我这才发现，天色依然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