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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如何开始 ...

  •   七、如何开始

      几个人最后定下的游玩地点是:野长城。人员初定就是宿舍六人,以及各人的那些拖油瓶们。挂在吉祥帐上的,自然是丁冬。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一群人背着硕大的背包浩浩荡荡列队出发。公车倒公车,公车倒火车,火车倒公车,最后雇了三辆当地特色交通工具“蹦蹦车”一路颠簸到达预定下的农家院,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女孩们全是蓬头散发一副倍受摧残的样子。可怜两个晕车的,平常脸色煞白眼神涣散几乎是被拖进屋子,而吉祥冲下车就吐了个昏天暗地。
      负责接待的农家院主是一对中年夫妇。阿姨忙着端杯水递给吉祥,吉祥伸手欲接,丁冬抢先一步接过道谢,却从包里掏出一瓶百事可乐拧开盖子给吉祥。
      吉祥才发现,身边居然有个人,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快进屋子去歇会儿吧,我没事,吹吹风就好了。”
      丁冬抬手指指村落后面的群山:“青山踏遍,不负风流。”
      吉祥擦擦眼角的泪,惊奇:“你居然这么……诗情画意。”
      丁冬双手背负,遥望群山,挺立吟咏:“截波百回,绝域万里,一剑光寒动神州。”然后缓缓回头,一脸深沉状:“知道这诗出自何处吗?”
      吉祥摇头,心说这人居然这么有文化。
      丁冬目光渺远饱含深情:“仙剑奇侠传之痴情长剑。经典游戏啊。”
      吉祥抱着瓶子甩帘子进屋,早该知道这家伙多没品。

      大家的计划是晚上住一宿,第二天再去爬山。
      晚上,在麦场里,农家点燃了一堆篝火。十几个人围坐一圈,烤着土豆和红薯,玩着杀人游戏。
      山里的星星不多,但是都很大,很亮。月亮远远的停在一旁,偶尔有薄云掠过。风有些凉,刚好消去篝火的热气。
      拨去土豆黑糊糊的皮,在白嫩嫩的肉上洒一些盐,忍着烫到舌头的危险急急咬下一口又一口。
      此时正是旅游旺季,旁边有另一群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大跳兔子舞,热热闹闹得喧嚣。
      吴卉说,咱们不能输给他们,芦苇,露两手先。
      芦苇拿过背了一路的大盒子,掏出吉他拨拉两下弦,开始弹。一首一首,却都是些很老的曲子,从《橄榄树》到《country road》,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穿连衣裙系蝴蝶结腰带的那个时代。
      吉祥笑:“芦苇你可是六十年代穿越来了?”
      平常也笑:“你这些歌,都是我妈喜欢的。”
      如意挺芦苇:“这说明人家芦苇有品味,跟你们这只看现今流行的不一样。”
      吉祥与平常相视而笑,也不知道谁哈韩哈得厉害。
      芦苇叹气:“老歌曲子简单嘛,学起来容易。得了,你们来。”
      令吉祥极惊讶的,丁冬接过了吉他。
      “你会吗?”吉祥毫不掩饰怀疑。
      丁冬回一白眼,不回答,低头拨弄着弦。事实胜于雄辩。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要你陪着我,看着那海龟水中游,慢慢的爬在沙滩上,数着浪花一朵朵……”
      众人大乐:“这歌勉勉强强算是现代歌曲了……”
      “会唱的一起唱啊。”丁冬招呼。
      吉祥撇撇嘴角,还搞得自己像明星。
      显然其他人不这么想,放下土豆红薯,抹抹满是糊糊的嘴巴,拍手跟着唱起来,包括五音不全的平常和吴卉。

      月儿又不知道隐去了哪里,星子也略显倦怠。周边的山隐匿在黑暗里,辨不出形状。
      空气被山风和篝火搅和的无所适从,暑气不足,凉沁也不足,只余极其柔和的暖意。
      有些蛾子被火吸引,绕着火焰酝酿情绪积累勇气,准备随时就义。有些绿莹莹的萤火虫低低飞翔,盘旋。村里的狗似乎被这火堆和陌生人群惊了,不时吼叫两声,像是警告,又像是与其他狗交流。
      麦场里的那群人已经撤了,估计是回到农家玩烧烤去了。篝火是无法烤肉的。
      整个麦场只有吉祥们,以及或轻快或忧伤的歌声。弃了吉他,大家想起哪首是哪首,只要一人起头,其他人就会自动跟上。会唱的大声唱,不会唱的小声哼。
      吉祥拍着手,悄悄问丁冬:“看不出来,你居然会弹吉他。”
      丁冬也拍着手,嘴凑到吉祥耳边:“其实,只会这一首。”
      吉祥再次确定,对这人千万不能期待太高。

      回去的路上,尽管前面有人举着火把,吉祥仍是基本如同瞎子,看不清路。
      丁冬紧紧握着吉祥的手,小声嘀咕:“上帝说,偏食的人啊,都该送去人道毁灭。”
      吉祥也紧紧拉着丁冬的手,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小路上,哼声:“孔圣人说,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
      丁冬嗤笑:“那孔子还不能三月不食肉味呢。”
      吉祥理直气壮:“誓将素食进行到底。”一个小坑,吉祥哎哟一声差点摔倒,幸而丁冬及时抓住。
      “啧啧,你就差将绝食进行到底了。你这样的,就该饿你三天不吃饭。”丁冬干脆揽住吉祥的肩膀。
      吉祥低声呢喃:“又不是没饿过。”
      微弱的火光中,丁冬没看到吉祥的黯然,吉祥也没察觉丁冬的紧张。

      天微亮,大家迷迷糊糊的起身刷牙洗脸。前一夜,打牌打到两点多才依依不舍的睡下,不到六点又爬起来。非常痛苦。
      吉祥揉着眼睛坐在饭桌前。
      阿姨早将一盘煮鸡蛋,一碟咸菜,和一大盆小米粥放在桌子上,又端来一屉馒头,笑道:“谁让你们不早点睡觉的,现在难受了吧。多吃点,一会儿爬山很累。尤其是这几个女孩儿,一个个瘦骨伶仃的,多吃多吃,不够我再给你们拿。”
      丁冬剥好一颗鸡蛋递给吉祥,吉祥不客气的接过,利落的用筷子夹开取出蛋黄,将蛋清递给平常。
      平常接过放进自己碗里,再将许诺递给自己的那只鸡蛋的蛋黄递给吉祥。
      丁冬目瞪口呆:“有你们这么吃鸡蛋的吗?”
      吉祥优雅的咬着蛋黄:“这叫各取所需。”
      平常夹着小咸菜补充:“以显示我们姐妹情深。”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啊。”
      “咳咳——”吴卉忽然被粥呛到。

      “是谁提议来爬这破长城的?”某人瘫坐地上,气喘如狗,怨气冲天。
      “不是我不是我。”某人拉下帽沿遮住乱转的眼珠。
      “唉,如果是下雪以后来爬就更有意境了……”某人扶住残破的墙砖,眺望远方。
      “是啊,咱们要么集体摔死要么集体冻死,多轰动。”某人靠墙而立,腿在颤抖,看着下面陡峭的台阶,心有余悸。
      “我有个很严肃的问题!”地上的某人高举手臂,“还要继续往上爬吗?”
      一片静默。

      最后,继续爬的只有四个人。吉祥和丁冬,平常和许诺。
      平常是本着那里风景独好的思想一路上爬,拍照观赏乐在其中。
      吉祥则是秉承不到长城非好汉,看看自己的体力极限到底在哪。
      于是,平常坚决不与吉祥同行,“一门心思往上爬有什么意思,又不是爬山比赛”,然后,拒绝了吉祥提出的爬山比赛的建议,拽着许诺慢悠悠落在后面。
      丁冬背着吉祥的背包,一直跟在吉祥身边。

      累。气都快喘不上来。胸腔刺痛。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头顶烈日炎炎,目及处,全是白花花的一片。汗水划过脊背,痒痒的像虫子在爬。睫毛上挂着额上流下的汗水和眼中迸出的泪花。大脑一片空白,又似乎在胡乱的想着些什么。
      极度痛苦,以为自己会这样走啊走啊就死掉。视线已经模糊,只凭直觉在走。只是这样走着,真的会死吗?还是触摸到尽头?不会的,从来没有尽头,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圆,一次次轮回。短暂的快乐,和永久的苦痛。于是连快乐都需谨慎,时刻计算随后的痛苦何时到来。仿佛泥淖,沉陷其中,无法自拔,也无人肯救赎。那就只有死了吗?
      忽然胳膊被人扯住,朦胧白雾中一张模糊的脸忽近忽远。
      “吉祥,吉祥!吉宝宝!”
      是谁这样叫喊,阻碍了前进的脚步。一张纸巾覆面,吉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迟疑的擦去泪水和汗水,头脑还未从极度疲乏中清醒,腿已先软了。
      丁冬几乎是半抱着将吉祥轻轻放于荫凉处,然后将腕上的小手巾解下来倒些矿泉水在上面,盖在吉祥头上。
      “你发什么疯啊?我们是来玩的,哪有像你这么个走法的?”丁冬又将些水倒在吉祥头顶的毛巾上,水延着吉祥的头发和脸流下。
      吉祥渐渐恢复意识,头晕晕的,还有些恶心。仍是懒懒得不想动弹,不想说话。
      “你没事吧?”丁冬蹲在吉祥面前,伸手摸摸吉祥的额头。额头冰凉。
      吉祥努力弯起嘴角:“我没事。”
      丁冬伸手挡在吉祥面前,头扭向一侧:“不要这样笑。”
      吉祥拨开丁冬的手,仍笑着:“怎么?”
      丁冬坐在吉祥身边,仰头喝口水,看着面前的青山荒草,轻轻说:“宁可不笑,也不要强笑。伤身。”
      吉祥愣住,半晌,拿下毛巾,拧着水,说:“笑,总比哭好。”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什么好不好的。”丁冬又翻书包,掏出一瓶可乐,旋开盖子给吉祥。声音仍是淡淡的。
      吉祥接过,抿一口:“很多时候,想哭的时候不能哭,想笑的时候不能笑。还记得小时候我那个同桌吗?”
      丁冬点头:“李翠翠。特别爱打小报告。”
      “是啊,我记得有次,她告老师说我笑了。看,那么小的时候就不可以随便笑。更何况长这么大,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诸多规矩都该懂的。”太阳仍然炽烈,然而有凉凉的风吹过,不那么热了。额头的汗正在风干。
      “你太心细了,将些小小的事看得天大,为什么不丢掉呢?很多事情,不必记得那么清晰的。别人大多无心,而你却总当成伤害。”丁冬皱眉,心是疼的。
      吉祥无声得笑,自嘲:“或许是吧,我就是这样悲观的一塌糊涂不可救药。其实好多事我以为我都忘了,只在忽然之间它们会忽然回到近前。像个天真的孩子,瞪大眼睛无辜的看着你,告诉你它曾经存在过。然后就像有一根线,将许多无关的事件穿起来,才发现,凡事皆有因果,还有预兆。”
      丁冬拔下几根狗尾巴草,编着什么东西,摇头,极不以为然:“哪有那么神奇,事出皆偶然,一系列的偶然才形成现在这样的你我。吉宝宝,你肯定相信所谓的命运。”
      吉祥摇头:“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我倒真心希望,不信则不灵。”
      “那你还是相信咯。”丁冬摸摸自己的大头,为那声吉宝宝付出应得代价,依然改不了口。
      吉祥继续喝着可乐,看着草茎在丁冬手指间舞动,笑:“你还是太纯洁。”平顺长大的人怎会看到那些细小的伤疤暗藏的久痛,像是风湿,不时作痛,而看起来如常无恙。有如白杨不懂浮萍。
      丁冬将编成的小兔子给吉祥,又开始编另一只:“都这么大年纪,谁能自称天真无知?只是像你一样隐藏起来罢了。如你的温和客套,如你身边人各异的性格。各人有各人的方式。呵呵,或许你觉得我是顺利,或许你觉得我经历的与你相比不值一提,可或许别人也觉得你那些伤痕只是鸡毛蒜皮。可是自己是怎样的看重它们,清楚它们带给自己的影响。事无大小的,只是看相对谁而言。”
      吉祥玩着兔子,低头笑:“你居然也能说出这大段的道理来。”
      丁冬拿着第二只兔子,用长耳朵甩打吉祥的那只:“可是我知道你没听进去。”
      吉祥指挥着自己的兔子反击丁冬:“有一定道理,我会收着。只是思想根深蒂固,没有谁对谁错之分,也不那么容易更改。”
      丁冬举起兔子对着吉祥鞠躬:“是啊是啊,吉宝宝同学自小倔强,生命力顽强,哪是我能更改的。”
      吉祥也举着小兔子摇摇头:“丁小二同学才是自幼狡猾奸诈,心计多多,我怎能忘了这点?”
      丁冬忽然用自己的兔子与吉祥的兔子脸(如果这草兔子有脸的话)碰触一下。吉祥立刻缩回来,怒视丁冬:“你干什么?欺负我家兔子?”
      丁冬将自己的兔子插到吉祥散乱的辫子上:“给你给你都给你,人家本来就是一对,都让你给拆散了。”拍拍屁股站起身,又加一句。“话说,你头发也太乱了,比疯子还疯子。”
      吉祥拿着两只兔子跟着起身,忍不住踢丁冬一脚:“你永远都吐不出象牙来。”
      “当然,我这是正常人类的嘴巴,不会不吃骨头倒吐骨头渣。”丁冬咧嘴笑的轻快。

      “啊,伟大的祖国啊,你的山川如此壮丽,你的山河如此秀美,你的……”追上来的平常张开双臂,大声抒情。
      吉祥也走过去,看着四周矮下去的山峰,和走过的陡峭的台阶,和草木滋生的断壁残垣,心中也洋溢起激扬和感动。
      许诺拍着脑门,无奈叹息:“平常,别嚎了,该下去了,估计她们都等急了。”
      平常回个白眼给许诺:“再次验证,你是粗人。这么漂亮的景色都不懂欣赏。”
      “首先,你已经看了快半个小时了。其次,这些石头砖头和杂草有什么好看的,连朵花儿都没有。”许诺嚷嚷着。
      “谁说没花儿?你没看那么多野花吗?”平常极其鄙视。
      两人斗着嘴走下去。
      丁冬忽然笑:“他俩怎么比咱俩吵的还凶?”
      吉祥从鼻子哼出一声:“许诺可比你讲理多了。”
      丁冬立刻还击:“女生都是这么不讲理!”
      “说什么哪?男生才是……”
      “……”
      又两人斗着嘴走下去。

      台阶陡峭。野长城的特点就是野,无人管理。所以,那斗着嘴的人们,还得互相搀扶着才敢迈出一步一步啊。

      “你把两只兔子扔了?”某人大喊大叫。
      “那叫尘归尘土归土。我让它们回归自然。”
      “吉宝宝,你越来越像尼姑了,干脆出家算了。”
      “放——什么厥词?这叫有环保意识……”

      烽火台的砖缝里,两只狗尾巴草兔子长耳朵正招摇。

      ——————————————————————
      喏,路还很长,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制造很多故事和回忆。
      雨令于 07年2月8日 04:39
      全文完。
      后面为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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