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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圣人心 ...

  •   三日假过,十七入值。
      温大郎的工作仍是校书。只是今日一进校书局便有若干人围拢上来,大叹虞国公在晚宴上圣人面前露脸之事。字里字外尽是奉承之意,可温思贤却只是笑着谦逊一二。既不曾特别惭愧自谦,亦不曾得意自满,几句玩笑后,照例坐在自己位上认真校书。不曾广邀同僚前去饮酒宣,也无神思飘遥,正正经经端端正正的看书,对字对句严谨从容,对前师后进也照如往日温雅和气。
      一日这般,一月亦是这般。
      待进三月初三上巳节上,圣人携宫妃驾幸曲江,办曲水流觞。联诗会上,温思贤再度一举夺魁。圣人大喜,唤至归前,欲行赏赐,问温氏有何所求?温思贤想想,笑指圣人案上一套玉圆雕羽觞杯:“愿求圣人案上玉杯归家。”
      这赏赐倒是不重!太宗笑之:“翁归得魁,此物本是赏之。再思。”
      阶下又见温氏沉默低头,永兴县公虞昶见之双手轻颤,紧紧凝视大郎。稍刻,见大郎又起头:“微臣好墨,闻新岁贡墨新上,请赐之。”

      又一次拒了?
      左右朝臣都知个中情由,纷纷交视。阶上圣人眼光扫了一眼面色有些苍白的虞昶,笑道:“翁归谨慎了。”
      温思贤跪直起身:“臣不敢以一玩技,求圣人多赐。圣人赐,应赏有功社稷者,臣自年幼,承祖恩萌,入京以来已比余仕顺遂。受泽已深,却未见久功,已是惶恐,安敢多求?”
      这话说得实是顺耳,朝臣们心中大多微笑,果见圣人又道:“既是朕欲赏,何来许多说辞?”语气比适才轻松适宜不少。
      阶下温大笑而不答。阶上太宗想了想,又问:“听闻府中尚无定匾?”
      虞昶心中忽的一下,杯中新酒几乎酒出。可这次温大却无沉默,而是坦容直见君王,平和有制:“待清明祭祖后,方敢相定。”清明是一年大祭,去岁承爵时已经年末,为孝计原该如此。

      太宗脸上喜气更甚,点头频频:“翁归是孝子,原当该如此。”
      左长位上长孙无忌听之陪笑:“既是孝子,皇上当重赏。”
      太宗思量一二,有了定案:“朕侧缺一文字校美的起居郎,翁归明日便门下省过册,后日到太极宫值事。”话声肯定,已无商讨之意了。可是自从九品一下子提到从六口上吗?御阶上下尽是压声,千目灼灼都盯着阶下跪立的新任虞国公。温思贤后脊也几乎是瞬时起了一身冷汗,心中幸甚此日早有思量,虽然提得实在快了些,但也算在意料之中。思定,自然沉声谢恩。太宗楞了一下,笑了:“翁归这次倒应得爽快。”
      阶下少年回话:“此职微臣从未触过,不知能否做好,是故适才稍停。后微臣亦反思,天下事无不从学中而来,无知无错,紧学跟上才是正道。”太宗目中流出赏意,语气却仍调笑:“若是朕适才封翁归一武职该如何?”
      “那职非臣瞬学可驭之,自然当辞。况圣人乃是明君,大唐朝野能人异士何止千万,臣不值自不会领。”
      太宗眼中笑意这次已明显的漾了出来:“若是封尔一实职,如司农副监,或内府监令又如何?”
      阶下温大已然笑出,低头看面前樨阶,语气轻快:“先贤有云,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臣读之,微有心得,觉读万卷书不如领万宗事。圣人教训、学识知理原不该只在书中。看之认之是表,若在读之懂之,并晋悟之得之,非领实务不可。学海无涯,万千机缘皆是学机。”

      这话倒真是有些道理了!
      太宗喜之,又问:“翁归最喜职务是何?”
      这个问题倒让温大楞了一下,仔细想想,不知怎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宝袭书室内那一架乱没章法的书架,顿有所得。有些为难:“这……微臣还年幼,最喜如何?确是没有想过。”
      “为何不曾想过?”这原该是最先想之事。温思贤没有抬头,只是盯着面前御阶,有些愁容:“微臣不知已身能力几何?若喜之,却不可实干之,岂非是错?得之养之,才可得喜。至于最喜?微臣目下实无定论。”
      说完,阶上圣人已在大笑出声,抚膝畅笑,十分欢快。看着长孙无忌,点指阶下温大:“此儿甚实,若孰家得此佳婿,当是幸事。”

      长孙无忌心头微动,扭头看向温大,上下再看一遍,甚满意。才要说话,却不妨阶下温大竟然先说了:“臣虽不知喜职,却……”有些结巴拖沓之意,太宗听得更乐了:“噢?翁归已有慕者?”
      阶下小臣赶紧摇头:“未曾有之。”
      “那是为何?”太宗笑容更盛,却不曾再看左案。长孙无忌有些摸不清圣上心意了,但笑不语,且看温大。
      阶下温大半边脸颊露出微涩:“臣自微中来,有幸得姑母多年养育,才自成人。非是生母,却愿恩养高堂。姑母性子多有古怪,微臣愿娶之人可悦姑母心意,孝之顺之是小,可供欢笑,一家和乐才是所盼。是故,不敢自作主张,但愿姑母喜乐。”
      想起温湘妨当初旧事,太宗亦叹之:“湘娘甚可惜,尚在花韶,温大何不为姑母寻一良配?”
      阶下温大这次重重叩首,声色郑重:“温氏祖训,不敢有背。温氏女,不行妾礼。”这倒确确实实是桩难事了!温湘娘那般年纪,虽未曾出阁,却哪里寻得一三旬左右不曾婚配过的,去嫁作正室?便是填房,一亦几次祭扫,难免在原配面前行妾礼。有违祖训,实是难为。遂叹之:“翁归之妻,责不浅。”温湘娘当年脾气便不算是个好的,如今怕是更难贡养了。台上随臣多是旧人,自然听说过许多事,多是此想。太宗慎眼看阶下,却听温大郎语气前所未有之和气:“怜之宠之,敬之教之,愿继祖例,和睦喜乐。”

      ——————

      “阿兄这是?”在圣人面前当众表示,愿以一妻,无侍姬滕妾吗?
      听完今日曲江故事,宝袭很讶异。温思贤敲敲棋盘,宝袭看了半天,下了一子,又问:“阿兄果真要如此?”

      三月春风已暖,明阁灵窗皆是敞开,院中花树盛开,满庭芬芳。习风吹入,尽是馨香。温思贤爱怜的看向对座二娘,语意柔和:“祖父如此,阿爷如此,为兄怎敢相违?更何况,吾家性子多静,招那许多妇人来烦扰做何?”
      “开枝散叶,绵延后嗣啊!”宝袭说得理直气壮,却换来阿兄一记帕面掷来。遂嘻嘻笑道:“世间男儿不皆喜左拥右抱,齐人之福么?”温思贤甚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二娘:“是哪个予阿兄说的?世间喜乐万千,沉迷一物,失却天下?”
      “噢?可这话也得看如何讲啊?阿兄那般解也对,可如果解成,为一丽,舍天下艳姝,岂不可惜?”刁蛮怪调,这次果真扰怒了阿兄,惹得拽耳不止。

      屋中嘻笑打闹之声叠叠传出,引得刚入院的温湘娘与涵娘脸上皆是喜色。郎君与二娘越发和睦了!
      外面仆妇带引,清清蓉蓉两个挑起帘来,温湘娘入内。温思贤与宝袭自然让之。温湘娘坐在上榻处,瞟了一眼棋面,秀眉拧紧,看了一眼右案后的二娘,薄嗔:“怎么也不见长进?”
      宝袭低头装乖,对座温思贤只好出面:“稚儿着实乖顽。”每次下棋,皆是说笑一半,棋乐一半。倒是松悦愉心,只可惜无甚进益。教过的套路都会,换个法子就卡。面对如此学生,温大着实头痛。

      温湘娘抽笑:“还是稚儿?笄礼便在眼前了。”
      三月初三是上巳节,三月十六就是宝袭十四岁周的生辰了。生辰第三日是既笄礼,十五花季,似可婚配了。大约人家都是及笄礼后便开始约摸人家,一两年后出嫁。为此,笄礼上请的女客就甚是要紧了!亲近之外,不可随意拣那些家中有适龄相配少郎的夫人出席,否则介时语气叠加起来,有些事就好说不好弄了。“姑母打算请了永兴县公裴夫人与你上头梳发,并做正宾。她是你义母,原也是最适合之人。”象是说明,却有些询问的语气在内。
      宝袭浅笑:“姑母想的,自是好的。”

      温湘娘心悦,又道:“二娘丽色,姑母不打算大办,只请些微亲近可信之人来便是。公主那里,你可去询问一二,可愿做二娘赞者?”若是公主愿意,便是人少些,也不算委屈二娘了。
      这事宝袭是早有消息落实的:“公主说一定来,只是肚腹已大,观礼即可。”
      自上元节后,宝袭常去清河公主府转悠。清河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胃口倒了好些了,心情也愉悦渐多,只是越发懒得动。只要天色好,阿辉肯定派车来接。玩闹一日再送回来,有时玩得上了劲,还会多住几日。温湘娘和温大继续坚持不管不问的态度,由她来去。“不过公主虽不及赞,却已打好一套头面。二娘已经看过了,甚美噢。”故意说得意,见姑母脸上变了一小变后,才冲阿兄做个鬼脸,加话:“是水晶所制。”
      笄礼上所用发钗簪环皆是自家所备,赤金打造。

      左右案后两个小人嘻笑连连,温湘娘气得笑了出来,这两个坏东西,居然和睦到一起捉弄起人来了。
      罢罢,不与这两个一般见识,肃色又道:“有司者,吾请了阎大人之妻柳氏。柳夫人是太子妃母远亲,也是尊者名门。性子是极静极好的。另外还有阿爷昔日几门徒夫人,都是好性温和之辈。”七八人参礼是温湘娘的打算,多了不必,少了有些简约,如是正好。

      宝袭笑看阿兄,一道起身与姑母见礼:“有劳姑母,儿自当顺从。”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圣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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