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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梦里不知身何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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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彻骨的寒!骊歌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不似在人间。
入眼处是一个高大魁梧,半披铠甲的男人持剑立于石阶之上,正堂之前的平台上,神情冷漠而又压着许多怒气,他身侧一步之遥怯怯地站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一位头戴银饰身著一袭绿纱衣的美妇哭得梨花带雨,悲愤的蹲在地上拥着孩子。骊歌遥遥地听不清,想靠近又觉得头痛欲裂。忽而铺天盖地的信息翻涌而来,他也终于听清看清了这场闹剧。
“曲通!这孩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他可是你的亲子啊!难道你就信那女人的一面之词要杀自己的儿子吗!?”美妇声嘶力竭地控诉道。“年纪轻轻就如此歹毒,我曲家没这等逆子!”男人扬剑吼道。“当时这孩子撞上她的时候除了她的人谁也没看清,后来她肚里的孩子掉了,就说是驰儿故意干的,你就那么肯定她说的是真的?”美妇替怀中孩子辩解道。“爹……四娘肚里的好像不是孩子,太软了……”男孩瑟缩在美妇怀中怯怯地道,眼中却分明闪着倔强的光芒。“住口!”男人暴怒,扬手给了男孩一记耳光,喘着粗气怒声道,“混账东西,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那肚里不是孩子还能有什么?你……你给我滚!我曲家没你这种逆子!”“够了!曲通,说到底你不就是想让我们母子俩走吗?你明知道驰儿他不可能说谎的,你是胡涂了,还是……你压根不愿意相信他是无辜的,啊?八年前我嫁与你,当时你家徒四壁,我无怨无悔。后来你说你要去从军,我当掉了嫁妆给你做路费。四年前驰儿两岁,刚会跑,还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亲,你说你要去边关打仗,不想守着一个小小的百户过一辈子,好,我等着,我带着孩子在家等你。别的孩子都有父亲陪着,有父亲护着,有父亲手把手地教他们写字,可驰儿呢?他得到了什么?村里的孩子欺负他,他却只能默默承受,因为他父亲不在身边啊!后来你终于发达了,做了参将,我带着驰儿进城找你,却得知你另结新欢,是高官的女儿。你赶我们走,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认!要不是爹(公公)强行留下我们,只怕这个家里早就没我们了吧!?你是想做陈世美啊!?”骊歌站在远处怔怔地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那是个柔弱的女人,到底经历了多少是非才将她逼成这样?她不在乎自己怎样,却怕孩子受委屈,所以重新进门后她死活都要争正妻之位,就为了给孩子一个嫡长子的身份。大概天底下的母亲都是如此吧?
画面一转,骊歌发现自己处于一个正要沦为杀戮场的地方。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卒蜂拥而入,这处寻常人家的庭院中到处充斥着肃杀之气。士卒持枪所向者是一位三十多岁的英武将军,将军身披重甲,手持长剑,头盔已经丢掉,冷冷地睨着这些把自己当做香饽饽却又不敢靠近的士卒。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安静地站在将军身后不远处,有些焦虑,有些担心。突然,有人伸手将男孩拦腰抱起,带离包围圈,男孩禁不住呼叫:“爹——”那男孩俨然便是此前美妇怀中的孩子,只是大了些。将军豁然回头,怔怔地看着男孩,抱男孩的人将男孩带出包围圈后就停了下来,甫一停下男孩就挣扎着下地要跑向将军,却被那人牢牢抓住。将军深深望了男孩一眼,眼神复杂,说不出来是悲哀、怜悯、还是无奈,突然收剑直立,所有人都是一惊,士卒面面相觑,男孩也停止了挣扎,安静地站在原地,悲哀地看着他。忽然,将军横剑于颈,剑划过,碧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将军的衣甲,男孩就那样安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也未哭泣,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
画面又是一转,骊歌觉得自己仿佛在漩涡里转了一圈又被强行甩出来一样,晕头转向,说不出的难受。定神四下一瞧,原来自己身处京郊皇家林苑之中。此时已近深秋,草木有些反常的青郁,百鸟迁徙而去,只留下那不怕寒的。苑中一处升腾着寒气,水面如镜,万籁俱寂,那是苑中禁地——寒潭。这处皇家林苑能成为皇家夏季避暑之地就是因着这四季冰寒的寒潭。“小主,您慢点跑……”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骊歌回头,看见熙王府的管家老慕容在气喘吁吁地追一个七八岁的男孩。那男孩赫然便是又长了一岁的杀戮场中不哭的男孩。
看着男孩跑来,骊歌一怔,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想唤住男孩,嗓子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脚下一滑,摔入寒潭。冷,彻骨的寒,寒气与恐惧汹涌而来,将男孩层层包裹,男孩拼命挣扎,身上的气力却逐渐被寒气抽走,尽管距骊歌跌入寒潭已经多年,此情此景,他仍是止不住发抖。
眼看着寒潭之水就要没过男孩头顶,一葛装中年男子自草上快速飞来,凌波接近男孩,一伸手将他提起,带向岸边。男孩小脸青白,嘴唇发紫,气息奄奄,眼看就要不行,急得老慕容在一旁团团转。中年男子犹豫了一下,伸手扶起男孩,盘膝在男孩身后坐下,将手掌按在男孩后心,为他运气护住心脉。时间渐渐流逝,中年男子呼吸渐渐粗重,头上沁出密密的汗珠,与他相比,骊歌的呼吸则渐渐稳定,下一刻,中年男子忽然低喝一声,连连催吐内力,一时间竟须发渐白……
“骊歌……”在男子为男孩输送完内力后,早已赶到的熙王低唤男孩,握住他的手,将他搂入自己怀中,温暖……男孩只觉熙王的手掌、怀抱说不出的温暖和安稳。
“骊歌……骊歌……醒醒……”骊歌忽然感觉一股大力将他扯住,急速向后退去……猛地睁开眼,惊出一身冷汗,细细瞧来,绛色帷幔,热炕暖被,室内火道暗涌,温暖如春,俨然便是自己在熙王府的暖阁,转眼间已明白自己跌回了现实。抬眼看见熙王关切的目光,焦虑的神情,骊歌忽然感到说不出的心安,虚弱地唤了声“义父”。这么些年,虽说熙王对他好夹杂了一些目的,但不管怎么样确实待他不错不是吗?虽然自己跌落寒潭熙王有看管不力的责任,但这些年来为他孜孜不倦地延医问药,从来不曾放弃过他就足以让骊歌放弃对熙王的责怪。骊歌每日疗养身体所需的补品,每月所需的名贵汤药,不出半年就能掏空一户殷实人家的家底,可熙王却从未埋怨过,也没想过要偷工减料。要不是骊歌争气,这两年凭他的能力及养父的关系得到皇帝欣赏,内廷为他负担了一部分花销,恐怕以熙王府的财力也难以支撑到骊歌病好。
骊歌突然感到很好笑,原本最应该关心自己的那个人,与自己有着血脉联系的那个人,确是伤自己伤的最深的,反倒是原本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一个个都待自己那样好,不管是只与自己处了短短一年的养父,还是如今的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