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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云州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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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早晨,风也萧萧,马也萧萧,昏黄的天似要来雨,路上行人稀少,偶有几人好奇地瞧瞧熙王府门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葛布衣装,风尘仆仆,面露疲惫焦虑之色,徘徊良久,犹豫不决。最后似是终于鼓起勇气,紧了紧肩上的包袱,举步上前,叩响了门扉。时间还早,熙王府的侍卫还未在门前设岗。
“吱呀”红木大门开了条缝,一位身着青衣,头发花白的老者探出半个身子,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番,问道:“这位小哥可有何事?”男子微微有些紧张,右手攥紧了包袱,哑声道:“我来……草民前来求见熙王爷,还请老人家代为通禀。”老者好奇的看了看他,又问道;“请问小哥如何称呼,老汉也好通报。”男子大喜,忙道:“小可姓杭,与王爷在云州有一面之缘,这是信物。”说着,双手奉上一块铜牌。老汉探头一瞧,见是自家王府的令牌,不禁讶然,慌忙接过,点头哈腰地请男子稍后片刻。那老汉只是熙王府一个普通的更夫,熙王府有资格带腰牌的哪一个不比他大,他又怎能不恭敬呢?铜牌与话语层层递上去了,过了大约一刻钟,一个青衣小厮才出来请男子进去。男子眼中倏忽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面上却微微一笑,颔首道:“有劳了。”
青衣小厮领着男子穿堂入室,直到议事厅才停下,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公子请稍侯,我家王爷这就来。”说罢,躬身倒退了出去。青砖铺地,汉白玉为柱,鎏金雕蟒的座椅置于主位,主位下首则是排得整齐的两溜黄花梨的八仙椅。男子打量着这气派而又肃穆的厅堂,若有所思。这就是姜国的熙王府,那个灭了蜀国,汉国的熙王陈传所住的府邸。男子深吸一口气,又紧了紧肩上的包袱,重新审视这雄伟的建筑。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将要进入议事厅时,那从回廊转过来,捧着本书册边走边看的白衣少年已然通过眼角余光注意到了他。待小厮出了议事厅后,少年站在廊上故意咳了两声,小厮慌忙转向趋步向前,躬身道:“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少年向议事厅一扬下巴,淡淡地问道:“他是谁?”小厮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回首笑道:“他呀,听说是王爷在云州认识的,好像还救过王爷的命呢!”“哦”少年挥了挥手,示意小厮下去。
待小厮走后,少年思索了一会,转身向内院走去。恰巧迎面看到领着一众家仆正朝这儿来的熙王。熙王已五十多岁,却依然如四十多岁般强健,龙行虎步,端的是步步生风。一副山羊胡又为其平添几分威严,不怒自威大抵如此。少年紧走几步,当面一揖,恭声道:“义父。”熙王一顿,点点头,示意他同行。少年与熙王前后留出半肩距离,轻声询问:“义父,不知厅中之人是何来历?”熙王皱皱眉头,轻斥道:“骊歌,谨慎点没错,但太过谨慎了,当心让外人看轻了我熙王府。”少年怔了怔,才小声道:“是……”熙王瞟了他一眼,道:“反正人就在王府,你要真不放心,跟本王去看看就是。”少年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脸上也有了些笑意,忙不迭地应了下来。熙王欣慰地看了看他,心道:“这义子到底没白认。”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厅堂。熙王人还在门口就已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呼:“哈哈哈,本王说这鸟儿今早怎么叫个不停,原来是有故人到了。九生,本王总算把你盼来了!”杭九生刚要屈身下拜,熙王已一把搀住了他,笑道:“嗳,九生,见外了不是,你是本王的救命恩人,还拜什么?”杭九生犹豫间,被熙王唤作骊歌的少年冷冷地道:“义父都这么说了,你还想怎样?”杭九生嚅嗫着,登时紧张得不敢吭声。“骊歌!”熙王皱皱眉,嗔道。骊歌没吭声,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把脸转了开去,似是很不服气,又似是有些瞧不起杭九生。熙王略微有些尴尬,笑着招呼杭九生道:“别理他,他就这德性。来,咱们坐下谈。”
熙王一拂袍袖,坐在了上位,杭九生这才局促的坐在左侧首位,而骊歌则自觉自动地站在了熙王左后方。熙王淡淡地道:“你也坐吧。”说着向右侧首位一扬下巴。虚左以待,是为贵客;站立左侧,则是为防止贵客偷袭。而今熙王让骊歌坐于右侧,分明是对杭九生有着极大的信任,九生怎会不懂?当即面上就微微有些激动。
双方饭吃过茶后,熙王与杭九生叙话,骊歌只作冷眼旁观。然而九生却感觉这个十七八岁,比自己还小五六岁的少年目光如炬,似乎能穿透人心,这让他很不舒服。终于,少年起身向熙王一揖,告了声罪,出去了。杭九生暗暗松了口气,悄悄用袖子拭了拭汗,他还真有点怵了这个气质冷峻的少年。
内院九曲回廊之上,骊歌独自站立,眼神空蒙,似在看那随风飘摇的落叶。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一身材较小,稚气未脱,一身白色箭袖武服,腰束黑带的少年正匆匆赶来。少年到了近前兜头一礼,口中唤道:“四哥。”骊歌“嗯”了声,半转了身子,看了他一眼道:“云州是你陪义父去的?”少年一怔,疑惑地道:“是啊,四哥有何吩咐?”熙王麾下七大少年近身亲卫,具是二十岁左右的男儿,排行不论年龄,只论先后。骊歌排行老四,是以这少年以四哥称他。“那个杭九生是怎么回事?”骊歌问道。少年心中一紧,听这口气似乎杭九生有问题?少年强笑着答道:“四哥这话问得奇怪,只是个碰巧救了王爷,前来讨赏的俗人罢了,四哥何必……”骊歌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半倚在回廊栏杆上,沉吟着问:“你们到雷州时就没什么动静?”少年愣了愣神才斟酌着答:“应该是没有,因为雷州原属汉国,而汉国新降,所以王爷代天巡狩时随行护卫,朝廷探子多把精力放在原属汉国的地方,这些地方的官员也尽心安排,即便有也应被压下去了。”骊歌目光一闪,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哦,是吗?雷州竟是平安……”原蜀国占据云定真三州,北边定州与姜国以长江为界,南边云州以南岭为界与占据雷滁潮三州的原汉国共分江南天下。而蜀京城锦城正设在云州。至于江北则被占据夏、冀、通、丰、江、庐六州的姜国几乎瓜分殆尽。
少年怪异地看着他,眨了眨眼,也不敢搭腔。骊歌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沉思半晌才缓缓地吩咐:“去,把林白叫来。”“啊?”少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感觉。那林白原是蜀国一宫廷御厨,后来熙王攻克蜀国,对于宫里人不敢私留,全部押回姜国,交由当时的皇上处置。先皇雄才大略,自然不把区区蜀国宫人放在眼里,见到这号称蜀主最喜的厨子¬——林白,大怒,斥责他只知取悦君主,不顾天下黎民,将其逐出宫去。其实一个厨子而已,能起多大作用?想来皇上做给姜蜀两国大臣看的的目的较多些。林白被逐出宫去后,竟没一家酒楼肯聘他。也是,大的酒楼怕惹祸上身,小的又请不起,昔日堂堂蜀国宫廷第一御厨境遇竟一至于斯。在林白穷困潦倒之际,是熙王收留了他,但他也从此学乖了,轻易不烹饪宫廷菜肴。
待林白来后,骊歌吩咐了他几句,重又回到厅堂,招呼熙王和杭九生去花厅用餐。餐桌上,熙王坐上首,杭九生坐于熙王左边,骊歌反而在右边。约莫一刻钟,端着托盘的小厮鱼贯而入,熙王招呼杭九生用菜,骊歌态度好像也好了许多。杭九生只道骊歌是个知道进退的角色,对自己热情些不过是不敢拂了熙王的意,一时也未做他想。唯一让他感到奇怪的是,今日的菜似乎很全,各个阶层的都有一两道。想想自己此时的身份,又不禁释然,熙王府的人大概怕自己吃不惯,有损王府的待客之道吧。
不一时,这桌菜的压轴菜上来。一盘是绯色的肉片排了一圈,周围散落着樱桃,鲜花瓣等,肉是用陈年老酒浸过的,随着盘子上来的还有一碟蘸酱。另一盘则是用白色的瓜果和绿色的茶叶,淋上特制的蜂蜜做的拼盘。杭九生见了这两道菜才不禁讶然。骊歌微微一笑,指着绯色的一盘向杭九生介绍道:“这是蜀国名菜——月上柳梢头。”杭九生一怔,骊歌只作未见,又指着另一盘道:“这一盘是——美人舞。”杭九生这一回差点咬到舌头。他忍不住笑道:“公子恐怕是弄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