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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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听完祈宁的话之后，倒是凝神静静想了片刻，脸色还是臭着，不过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点了点头算是勉强认同了。等着祈宁接下来继续分析。谁知接下来祈宁摊开双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居然甩了一句：“接下来的事情，其实我并没有把握确定，至于有几分把握就在于睿王殿下的了。”语气无比坦然淡定，饶是皇帝已然熟知她的本性此时也有点受不了了。
云耀眼见火烧到自己身上，一瞬间简直不知作何反响，心里恨得牙直痒，这丫头就不能直接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么？这么严肃的事，怎么她就能搞出点花样来玩啊。云耀不着痕迹的瞪了祈宁一眼。祈宁则微眯了细长的凤眸，回了他一个奸计得逞的笑。两人四目相对见，祈宁自然猜得到此刻云耀的心声，暗暗在心里闷笑道：“有如此高超整合能力的人不用白不用是吧，何必自己挠心挠肺的苦苦思索，居然连我的身份都给泄露了，害的我昨晚被你家老爹坑得苦。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不是。”云耀也是人精自然读懂了祈宁的心思，更恨：“谁叫你自己不坦诚的，到了这里居然装作不认识我，多少过分了点吧。”两人就着你来我往的，用眼神较劲。最后索性都不遮掩了。两人相视忽然都笑开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孔子诚不欺我也。祈宁难得脸上有几分真心的喜悦，而云耀的眼睛里是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柔软和愉悦。看在两个老太太眼里又是一阵好笑。
皇帝头疼的看着两个都是号称无比冷静的人，毫不遮掩的玩着小孩子较劲的游戏。咳嗽了一声，才将两人的魂唤了回来。终于回到正题上了。皇帝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吩咐道：“有什么就快说。”
祈宁敛了神色，正色道：“处理一个案件分为两步走。一是分解整个事件，提取重要的细节。第二步，将所有的细节重组还原事件本身。前者是身为安宥宁的祈宁所擅长的。而这个步骤我基本上完工了。而后者才是破案的关键所在。这点我觉得交给同样也是王承琰的云耀哥哥。”祈宁也懒得跟云耀绕圈子，干脆摊牌了。
祈宁的话音刚落，云耀还没来得及做些反应。太子就一脸郁悴的闷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太子觉得心口血都快要被逼出来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要洗脱罪责还要求云耀？这要他怎么忍得下来？从小到大，事事处处，云耀总是要他压一头。他永远得不到别人的关注，永远笼罩在云耀的光环之下。后面云耀去了军队好容易摆脱了他，谁成想云耀非但没死还成为了战神。要不是还有个太子的名头罩着谁知道他。何况这女人根本不可能擅长那什么第二步，要不怎么她能够分析出那么多来。她是故意的。果然云耀的女人都跟他一样心狠手辣。居然在尸体上翻翻拣拣，哪里像个女人，这么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长在她身上真是浪费。
祈宁端起茶盏，递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动作优雅，令人赏心悦目几可入画。当然旁边要是没有这些多少有些着急的人和那一具犹带着血腥味的女尸就更完美了。她只当没听到太子的话一般。依旧细细的品味醇香的茶水。脸上是恰到好处沉醉的表情。心里感叹果然是皇家，顶级的庐山云雾，好茶。这才缓缓开口说道：“意思就是太子殿下能否洗脱冤屈就看您的兄弟睿王殿下了。”一针见血的指出来了，停了一口气之后，续道“其实我也可以的，但是，我很懒。”
云耀在心里头翻了白眼。怎么能指望这个女人稍稍改点性子。江山易改，本性难驯。还是这么睚眦必报。脸上还是一派的冰冷，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此刻那种暴躁的情绪，绝对是被冒犯后的生气。他肯定是这样的。脸上微微上翘的嘴角？是被她气的！不过再见到她真好。
顶着皇帝很有压力的目光，云耀还是嘴角微抽顶着一张僵尸脸领了任务。
祈宁见云耀点头领了任务，这才慢慢的站起来，稍稍活动活动了四肢关节，又蹲回到尸体旁边，淡淡的说：“其实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是个熟人也说不定的。”话音未落，纤长如玉的手指利落的从女尸耳后一块皮肤用力轻扯。居然被生生扯开了一小层皮。众人顿时齐刷刷的看过来了。祈宁洗了手细细擦干净之后，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瓶子。拔开塞子，到了些东西在手掌心里，然后直接往女尸脸上招呼去。祈宁站在旁边等了一会，用手按按了尸体的脸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拿了个小镊子，轻轻的一钳，从尸体上揭下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面具撕下来，就听见太子顿时倒抽了口凉气，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有些受不了。敬惠太后惊得低叫了一声，随即愤愤的踢了太子一脚。德惠太后叹了口气，念了句佛号又和敬惠太后坐了回去。祈宁看了看面目清楚的脸部，凉凉的感叹：“还真是熟人啊。”皇帝却似突然想到什么般一样眼睑忽然微微下垂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而一旁的云耀几乎也是同时面色一沉。祈宁倒是没注意这些，凝神细细想了想，招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对他耳语了几句，小太监一边听一边面色不停的变换，随后快步领命离去。
云耀眼睛闪过一丝不可思议，显然是有些出乎意料。云耀安静的看着太子明显不可置信的举动，抿着唇，良久之后才道：“是太子妃娘娘的表妹？”
祈宁看了眼明显是在沉思的云耀，暗道：“依得这人的性子，想必是将所有的前因后果，各种人际关系都在脑子过了一遍。亏得是个皇子，要不妖孽到这种程度，云氏王朝还真是危险。”也没再说话，将记录簿收了起来，又将女尸身上的衣饰整理完好之后，这才吩咐人，抬了出去。
皇帝抓起一个杯子直直扔向太子，气的话都有些说不连贯了：“你这畜生，这可是你的妻妹啊。你怎么做得出来。真真是禽兽不如。”祈宁虽然看着这出皇室恩怨情仇的大戏看的很乐呵，此时也多少觉得皇帝的反应委实是过了点。云耀则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那张僵尸脸冷着，任谁都猜不透他心里想些什么。祈宁趁着众人看不见的当口很是不雅的冲云耀撇撇嘴，这人迟早把自己憋死。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时隔一年他还是如此。祈宁专注的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完全忽略了她心中八风不动的人，此刻看向她的眸子里是怎样的复杂。同她一样深如浩瀚的一双眼眸里是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现的温润，那样复杂的种种情绪中居然也有如何都以为不会出现的温柔，可以称之为爱意的温柔。而来两个人各怀心思的片刻，一旁关注他们的两个历经人世间种种悲欢的老人在这一刻忽然生出了种种感慨，很多东西在骤然间忽然释怀。年轻真好。虽然抒发这样的情感如果不是在一个摆了尸体的花园里就更好。
太子估摸着这会儿自己都不知道摆个什么表情才好了。下意识的避过打过来的杯子。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皇帝一见太子闪躲更气了，抬起脚就往太子身上踹。一边踹，一边骂：“你让朕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居然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东西······”
太子由着他，他这会儿也还是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祈宁实在是对皇帝教训儿子的戏码不感冒，轻轻咳了咳两声表示还有正事来着。皇帝这才从暴怒中回过神来，犹自气怒不休的怒视着太子，端着茶杯，等了会儿，稍稍平静了点，才吩咐道：“你们两个说说吧。”语气听起来火气小了不少，却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疲惫感。
云耀和祈宁对视了一眼。云耀看到祈宁眼中明晃晃的算计，默默的挪开视线，凝了凝心神，这才开口：“案子不是发生在这里的，应该是有人想嫁祸于太子殿下的。”祈宁坐到两宫皇太后身边摸了杯茶，一边看戏一边等着听云耀的解说，一边在脑子里把尸检的结果和来时皇帝说明的情况等等细节在脑子进行排列组合。
皇帝脸上犹带怒色，对于云耀的结论倒是不意外。有些轻蔑的哼道：“他也还不至于这么蠢。”虽然他很清楚太子失德暴虐的名声，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太子宫中失踪了不少人，死了不少人。但是他同样清楚，以太子现在的情况，这个孩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当然不会下狠手杀了她。更不会指使她去干那件事。
云耀对此不置可否，继续讲道：“死者应该是死在御书房附近。证据是死者袖口和指甲缝中都有少量的朱砂粉和金粉。父皇之前说过那份奏折是在批完之后不久就丢了的，那么匆匆翻找之间沾染到这些东西很正常。那么必然要想办法赶紧把东西转交给该给的人。而现在这份东西并没有交到那人手中，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凶手拿走了。”
说到这里云耀稍稍停了一会，几不可闻的微微叹了口气。祈宁脑子忽然想到一种有点无语的可能，她苦笑着将询问的眼神朝向云耀。云耀恰好也准备示意祈宁接下去分析也朝她看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交汇不过片刻，各自心领神会之后，各自将视线别开来。
祈宁撇撇嘴，敛了看戏的表情，呼了口气才续道：“因为死者的死亡原因是从背后被人用利器击穿心脏，心脏破裂失血过多而死。这需要相当高的精准度。而从创口面显示的状态来看。要到达这种几乎没有擦伤肋骨的创伤，那么必须是一击即中。这就是说必须是在死者不备的情况下，提前埋伏下的。而这么一来就必须是在御书房附近，否则要是走远了再将有抛到这水池中必然会引起人注意，事情就会败露。那么也就没办法嫁祸给太子殿下了。御书房前的荷塘与这里是相连的，距离不是很近但是也不算远。然后利用晚上将尸体移到这附近才对。由此推测，应该是利用了船只或者类似的东西。”
待得祈宁说完，皇帝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旁的两宫太后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太子还是一脸的找骂的表情，云耀嘴角微微下撇，看上去有些不屑。不用猜也知道众人都在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全问题。御书房的防卫之严密在皇宫只仅次于皇帝居住的正阳宫。除了它是皇帝处理日常政务、接待重要心腹大臣的地方、储存了大量秘密档案和秘密资料之外，也是皇帝除了寝宫正阳宫之外，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而这件事情目前为止被认为最有可能的发生地点是按道理应该是无懈可击的御书房，有此担忧的确不算杞人忧天。云耀的不屑在祈宁看来更好理解了，负责守卫皇宫的禁卫军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下。而作为一个掌握了国家大部分军事力量的出色将领平生最是痛恨军纪松散。出了这样的事，他自然是不屑的。扯远了，扯远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应该是云耀继续解释。祈宁捧了杯茶，又缩回了两宫太后身边，一脸的轻松自然，心底却在下沉。
云耀还是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接下来：“假定事情是发生在御书房附近。那么我们可以模拟这样的场景出来。死者，林家的小姐，出于某个原因，决定前去御书房找某样东西。为了不引起注意，所以乔装成不通文墨十三四岁的小宫女进入御书房伺候。伺机找到了她要的东西之后，她自然急急忙忙的准备逃离。而在她逃离御书房的途中，被埋伏在某处的至少是两个人，合谋杀死。并迅速的找出了死者拿走的东西。然后应该是很快抛尸在水中。这样分析出来，就有两个问题，其一，另一个合谋的凶手是谁？第二，为什么要怎么做？跟太子有仇想要嫁祸太子有很多种方法，没必要用这种很容易让人发现的手法。这两点儿子至今没有想通。”
皇帝听完，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紧抿着唇，不发一言。目光骤然凌厉了起来。作为帝王这种身居高位的身份固有的威严压的一旁服侍的人头快埋到了胸腔里去。祈宁有点看不过眼，亲自上手沏了一壶茶，端了一杯递给皇帝，略带着浅笑说：“陛下稍待片刻，估摸着在等等就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了。”皇帝点头，面上殊无喜色，倒也取了三分怒气：“如此便罢。”回转头又看了一眼还是一脸麻木样的太子，忽的眉目一凛，大掌带着怒气拍得桌子吼道：“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些腌臜东西竟是生生污了朕这点子慈心。”越吼越气，最后竟是指着太子，“你们一个个逼着朕，不急，朕自会一个个的收拾掉，这后宫的这些女人们，朕也不会忘记的。”
祈宁对皇帝忽然而来的怒气有些摸不着头脑。按理说，虽然太子这次是做的过了点，可是说穿了也不过就是风流韵事罢了。而且骂了那么长时间，字字句句，刻薄寡情、入木三分、伤人心脾，还不带重样的，天大的气也该消了几分吧。怎么倒是有愈演愈烈之势？而且骂太子也就算了，怎么又扯上了后宫？祈宁从不认为皇帝会无缘无故的来这么一段。毕竟当今皇帝也是从狼群环饲的环境下走过来的，昨天晚上跟他对谈当中，她对皇帝更多了几分了解。皇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但凡是上位者对于所关注事务都有本能的掌控能力和欲望，当今皇帝自也不能免俗。他的心思之深绝对不弱于当年她外祖父弘毅皇帝。所以，祈宁从一开始就不相信皇帝对这事完全没有一点了解。那么此时他这话，就值得深思了。而且联系之前皇帝的种种表现，这件事绝对不是表面死了人这么简单。那么到底是遗漏了哪里？祈宁脑子里灵光一闪，秀气的长眉忽然拧了拧。面色也慢慢淡漠起来。
祈宁想通了关节，再看了一眼皇帝，眼底有淡淡的同情。皇位之下，自古便是白骨高叠，鲜血长流。何来一丝丝的心慈手软啊。所谓的仁慈都不过是徒然粉饰太平而已。自身尚不能保全何来的兄友弟恭？真正的仁义，唯有登上皇位之后才有资格来讲。成王败寇，自来如此。虽然残忍却也有它的道理。只是何苦要牵连这无辜的小姑娘，16、7岁的年纪花朵般鲜活的时候。都是天下父母之心，何来的这般狠手。而她不过能一叹而已。她已身在这局中，哪里又有资格评判他人所为？相信到了必要的时候，她做的恐怕比这些人更过分吧。太子并非傻子，只是无人管束已然无法无天，虽然有着一定的政治头脑，却急功近利，这步棋走得太急，难怪，那些人都容不得这么一个小姑娘。
想到这里，祈宁朝云耀望去，目光不复之前的宁静澈然。淡淡的忧愁有中浅浅的不确定。云耀本是微垂着眼睑，思索着这案子中的机缘。似乎是感应到了祈宁的视线，还没来得及收敛情绪，一双深邃似海的眸子带着睨视天下的气势定定的迎上祈宁深如古井的眸子。不过一瞬间两人各自敛去复杂的情绪。祈宁直愣愣的凝视那一双眸子心底忽然宁定了。他的眼睛总是奇迹一般能安抚她的情绪。选择他没有错了吧。他的心思深沉，手段凌厉，眼光独到，有着舍我其谁的气势，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政治能力。唯有直面过死亡的人才真正懂得生命的意义。看惯生死如他也许真正的理解萧家人骨子的执着。大概也只有这样的他才能够成为一代明君吧。云耀温柔注视着祈宁，唇边慢慢弯出淡淡的笑意。
两个人就这样相对沉默着。在一旁旁观的两个老祖母看来，高大的花树下，俊挺英武的男子并着容颜绝世的少女相对而立，眼中具是难言的坚定与执着。风吹来花瓣时不时轻轻拂过两人的肩头。几可入画的美丽。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