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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4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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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这几日着实忙得要死。新任皇帝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太后娘娘阎王爷似的跟在后面一脸要杀人的样子,宫里的日子是没法过了。
想归想,御医给盛康把了脉,寻思了半天,抬头看看一身冷汗,虚弱无比的盛康,再看看站在一边神色严肃的太后,终于开口道:“依老臣所见,皇上,这是……心病。”
太后笼着手,抿着嘴唇点了一下头,抬眼朝小顺子使了个眼色。
小顺子会意,领着御医出去,同时打发了宫女太监。
太后弹弹衣衫,在卧榻旁坐下来,伸手摸了摸盛康的额头。
盛康一身疲倦,此时疼得不那么厉害,半眯着眼睛休息。被太后一摸,不自然的转过头去,脸色一如既往的惨白。
太后太聪明,盛康是她的儿子,什么性格她最知道。有些事情她能掌握,是因为盛康愿意听从她。若是盛康不想听她的,摆架子什么的,无用。
宫士诚事件她略有耳闻,盛康怎么想的,她大概也能猜得出。后宫是一滩烂泥,自古至今,皇帝为了寻乐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太后娘娘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见盛康的样子,太后道:“你,觉得好些了没?”
盛康侧身背对着太后,不想多说,只道:“这么晚了还惊动母亲,是我的错,现在没事了,母亲回去休息罢。”
“你这个样子,我怎放得下心。”太后拉过盛康的手,抚摸道:“是为了谁?姓宫的那个副将?”
盛康脖颈一硬,不答话。
太后轻笑一声,“你若想让他回来,找他回来便是,何苦这样折腾自己。”
盛康面对黑暗,淡淡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这样折磨自己,跟折磨我没什么两样,在这样下去,还不如给哀家来个痛快。盛康,人活一辈子,不能只靠一个方面来断定一切事情。”看着盛康的背影有些僵硬,太后道:“你这样聪明的人,怎遇到这种事情就看不透了呢。他忠于你也好,不忠于你也罢,终究只是个过气的王侯,能有什么气候。你手里捏着兵权,还怕他反不成?”
太后的一双桃花眼在灯光下灼灼闪亮,“退一万步,他反了,你难道就没办法了?陈多才手下的兵,吴编手下的兵,难道治不了他?”
“就算治不了他,他能把你怎样?杀了你?”太后眉头一挑,“他若想杀你,何苦等到今日。”说着拍了拍盛康的手背,一如既往的温柔,慢慢道:“盛康,你都不如我了解他。”
盛康孑然撑身起来,转头看着太后,目光中满满的质疑。想起很久之前,郭子琼在禁卫军院里的那句,“你不了解他……”盛康皱眉想,“谁了解他?”
太后唇角勾着,道:“他性格使然,不会叛你的。忍辱负重二十载,只想复兴朝侯,就凭这一根筋的信念,他就不会反。”
盛康想了想,道:“他是一根筋,怎能不复兴他的国。”
太后璀然一笑,伸手理了理盛康额前湿漉漉的头发,道:“之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果真傻了。”
盛康一愣。
太后道:“他若想复兴,由他去好了。你舍不得什么?兵将?粮草?百姓?”
盛康懵懵懂懂,的确,这都不是他担心和不舍的。那他担心什么?盛康一时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
太后见盛康冥思苦想的样子,笑得脉脉含情,“你不舍得他?他一个武将,难道要在朝中养着,与那些一身酸腐气的文臣斗嘴?你喜欢他,不就是因为他的血气方刚吗,不就是因为他与那些人不同吗?”
见盛康不答,继续道:“他的价值就在驰骋沙场。你尽管让他去,只要死不了,就还是你的人,就会对你感恩戴德,对你忠心耿耿。你给他兵,给他粮草,给他想要的,让他去收回他的国,他怎能不忠于你。他若不成,那是天意。若成了,你白白赚个诸侯国,岂不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怎到了你这里,像是让你亡国一样。”
盛康无奈道:“他怎可能老老实实做我的侯爷。”
太后黛眉一皱,“这点办法你都没有?”说着一脸的悲痛,“哀家白白让你坐上皇位了。”
盛康想明白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嘹亮的光芒异常璀璨。
太后心照不宣点点头,手指还抚摸着盛康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鼎元宫的烛光见证了几代王朝更迭,如今,又见证了另一个王朝的灭亡。
谁都没注意到,偏殿外面,柳无涯已站了很久。她看这光景,打消了进去看盛康的念头,转身回了凌波殿。当夜便写了一封信给柳晋,内容极为简短,只有四个字:有变,速决。
柳晋收到这封信,当即派了另一拨杀手出去。
与此同时,郭子琼也受盛康之命,带了一队人去寻宫士诚。
而此时的宫士诚,在鬼门关又转了一圈,回到了人间。
宁广鹿守了他两天,实在支撑不住,卷了个被单在宫士诚身边一小块地方躺下睡了,呼吸细弱均匀,留了个小巧的背影给宫士诚。
那晚徐郎中将宫士诚身上的烂肉一点点挖出来,剧痛让他挣扎的厉害,宁广鹿的那点力气哪里够用,两人恨不能捆着他。
终于刮完,徐郎中却不依不饶,用烙铁把露在外面的鲜肉烤焦,保证不会溃烂,这才收手。
完事之后,宫士诚虚脱,宁广鹿虚脱,徐郎中也虚脱了。
宫士诚仍然昏迷,一身的汗浸湿了床单,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也似。
这般折腾,若不是宫士诚,恐怕谁都受不了。
不过还算大幸,第三日宫士诚便退了烧。勉强掰着下巴也能灌得进去汤药。徐郎中松了口气,总算无性命之忧了。见宁广鹿睡了,自己也守着汤药打了个盹。
宫士诚迷迷茫茫的醒过来,是被疼醒的,伤口那里火辣辣的灼痛,咬牙忍住,转头一看,宁广鹿单薄的小身板在身边睡得天昏地暗。再一抬头,徐郎中在门口坐着打盹。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喉结滚动了一下,竟有些热泪盈眶。他多少还记得一点,自己挣扎时这两个人拼命按住他的样子。
他这一动,宁广鹿前一刻还睡得浑然不觉,后一刻马上闭着眼睛坐了起来。还未坐稳,晃晃荡荡的勉强睁开眼,见宫士诚醒了,一跃而起,“呀!你醒了!徐郎中,他醒了!”说着一脚踩不稳,从床上滚了下去。
宫士诚看着颇为好笑,勾了勾唇角,脸色虽还惨了些,能笑已说明好很多了。
宁广鹿从地上爬起来,徐郎中也醒了,一步三摇晃的走过来。
“你觉得怎样?”宁广鹿问道,手摸上宫士诚额头,“不热了。冷不冷?”
宫士诚勉强道:“就觉得,疼。”
“你那肉都烧烂了……”宁广鹿说了一半,被徐郎中登头打了一巴掌。
“闭嘴!”
宁广鹿眼泪汪汪的捂着脑袋,闭了嘴。
徐郎中撇宁广鹿一眼,看向宫士诚,“你中了毒,好在我已给你清了很多,这应该就没事了。”
宫士诚看着两人通红的眼睛,道:“有劳……”
徐郎中笑笑:“我若治不好你,怕是这位小兄弟会杀了我的。”
宁广鹿咧嘴一笑,“我哪会,谢你还来不及。”问宫士诚,“饿不饿?我炖了粥。”
徐郎中道:“喝点粥罢,喝完把汤药吃了。你现在身上大穴都被我封住,汤药最管用。记得莫自己运功,免得冲了穴道引起麻烦。”
宫士诚点头。
徐郎中道:“你现在没事了,老朽我可要去歇歇,这把老骨头不经用了。”说着出了房门。
宁广鹿把宫士诚小心扶起来坐着。去端了一碗粥来,放在桌上试了试热度,鼓着腮帮子吹了半晌,才端到宫士诚眼前,用调羹挖出来,虔诚的送到宫士诚嘴边。“喝吧,不热……”
宫士诚垂眼一看碗里的东西,糊涂一样乱七八糟,颜色暗黄,声音微弱道:“这是……”
“人参粥,快喝,凉了就不好了。”宁广鹿催道。
宫士诚看着宁广鹿期盼的眼神,眼睛里的血丝,眼一闭,张嘴喝下。模样虽差了些,好在味道还行。
宁广鹿极为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完,又去外面端了温热的汤药送过来,“徐郎中说,这是清毒的好药。”
宫士诚一口气喝完,仰着喘了口气。
宁广鹿把东西都收拾出去,这才回来安心坐下,嘿嘿傻笑。这几日宫士诚折腾的不轻,把宁小鬼也累坏了,本就尖的下巴更尖了,显得那双大眼突兀了些,尤其里面布满血丝,让宫士诚愧疚得紧。
宫士诚抿抿嘴唇,道:“看你累的,睡会儿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不好长不高。刚才睡的好好地,把你吵醒了。”
宁广鹿爬到床上,挨着宫士诚躺下,卷起刚才盖的被单,“你醒了就好,徐郎中说,只要醒了就没事了。你若累也睡罢,我不行了。”脸冲着宫士诚,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不到半刻钟,便呼吸均匀,沉沉睡去。
宫士诚伸手摸到他半透明的耳朵上,捏了捏,少年清爽的皮肤握在手里,格外温润。不由笑起来。宁广鹿睡颜很是安静,想必之前累坏了,这一放松,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被宫士诚这样摸来摸去也没醒。
宫士诚若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手指摸到伤口外的绷带上。里面热辣辣的灼热,像是让他重新活了一次。
宫士诚自嘲笑了一声,对不起盛康,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