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归林》鬼谷菠萝

10、第 10 章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就爬了起床，洗漱过后抓过一本带来的医书随手翻阅起来。
　　漫无目的地翻了许久，距离午饭时候仍有大把时间，我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起身走出帐篷，却诧异地发现柳一飞居然也在。
　　“林大夫。”见我出来，柳一飞从石头上站起迎了上来。
　　我左右看了看，试探性地问：“柳侍卫？你……不是应该跟在王爷身边？”
　　“王爷狩猎去了，属下奉命前来保护林大夫周全，林大夫可是要出去走走？”
　　我踌躇了会，目光扫到栓在一旁的骏马，顿时有了打算。
　　“既然柳侍卫有空，不如顺便指点一下在下的骑术吧。”
　　柳一飞应了声是，转身朝马棚去了。我信步晃悠到昨晚那条小溪旁，不一会便见他牵了匹马走了过来。
　　到了溪边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道：“林大夫可是要在这里开始？此处地势不平，并不适合……”
　　我打断他道：“昨夜彼时，柳侍卫就在这附近的吧？”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将话题岔到这上面，顿了一下才道：“是。”
　　果然。
　　我撩起衣摆在那块石头上坐下，又问：“既是如此，柳侍卫为何不现身？”
　　“太子有话要与林大夫说，属下自然不敢惊扰。”
　　“那我们之间的谈话，你可是一字不漏地记下咯？”
　　“属下只是奉命保护林大夫周全，其他一切，与我无关。”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两秒，没有发现丝毫裂缝。看来龙刑天暂时还未打算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或者说，我这颗棋子还未到出手的最佳时机。
　　也不知是福是祸。
　　我挽起袖子打算用溪水洗把脸，没想到刚俯下身去，便听见前头“啪”的一声巨响，然后就被溅起的水花泼了满脸。
　　我条件反射地倒退两步，胡乱擦了把脸后定睛一看，浮在水面上的居然是一只大鸟，翅膀上颈上各插着一只箭翎，看样子是已经断了气了。
　　柳一飞紧走两步上前道：“林大夫没事吧？”
　　身为医生，比这还要血腥十倍的场面我都曾经见过不少，但不知为何，今日一见这只死鸟，顿时觉得胃里阵阵翻滚，费了好大劲才压下那股呕吐的欲望。
　　刚想回句没事，便又听见前方传来那道笑声：“好在这鸟落得不远，要不然为了追它，我看连都午膳不用惦记了。喜林，去检查检查那只鸟身上的箭。”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用不着柳一飞踢，我已经很熟稔地跪了下来。
　　“小人见过太子殿下，见过荣王，见过信王。”
　　有人飞身过来，踏入溪中拔出那只死鸟身上的箭细细看了一会，回头喊道：“启禀王爷，这只鸟脖子上的箭是太子射的，翅膀上的箭则是荣王射的。”
　　太子骑着马走在最前方，闻言有些得意洋洋地回过头道：“六皇弟，你可认输？”

　　龙刑天淡淡笑道：“皇兄此话怎讲？”
　　“虽然你我的箭都射中了这鸟，但你不过断了它的羽翼，而我却是夺了它的性命，如此相较，输的不正是六皇弟你？”
　　信王插嘴道：“可是二位皇兄当时打的赌只是让它再也飞不起来而已，这样算的话，六皇兄确实也不算输啊？”
　　“那又如何？”太子冷笑道，“如果这鸟是你的敌人，一招致命才是正解，莫非你还要留着它的残命，待它死灰复燃，他日再来寻你事端？”
　　这么说着，锐利的视线如箭锋般直直逼向龙刑天。
　　龙刑天却仍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笑意，慢条斯理地道：“皇兄此言固然有理，但依小弟拙见，这样也无甚不妥。”
　　“棋逢对手，总是人生一大幸事，太快了结，未免有些寂寞难耐。”他勒了勒缰绳，径自越过太子，来到溪边盯着那只鸟继续道，“就好比这只大鸟，皇兄一箭穿了它的咽喉，杀了也就杀了，但若像小弟这般做法，现下这刻或许还能站在溪边观赏它在水中兀自挣扎却又无力回天的场景，岂不痛快？”
　　廖廖数语，话中深意已让太子瞬间变了脸色，阴沉得仿佛山雨欲来，嘴里却吐不出只言半语。
　　我冷汗淋漓地跪在边上，心中早已将自己想像成了这只大鸟被这两兄弟你一刀我一剑的削骨剥皮，连撑着地面的胳膊都不禁细细打起颤来。
　　“不过皇兄箭法如此精妙，要让小弟认输小弟自然也是心服口服，不如这只猎物就归皇兄所有，小弟有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
　　龙刑天说完，无视太子那扭曲得几乎变形的表情和现场僵滞的气氛，直接纵马涉过溪来，对一直跪着的我和柳一飞道：“平身吧。”
　　我控制住自己的声线道了声谢，站起来的时候眼前还是发黑的。
　　但还是看得到面前，朝我伸出来的一只手。
　　我迟滞地顺着那只手臂往上看，便望见龙刑天含笑的双眼。
　　虽说昨日在荣王府众人面前我还稍微有那么点点骨气地拒绝了他，但现在就算让我吃上一万个熊心豹子胆，我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如果在太子面前拂了他的面子，我的下场会有多惨简直是可想而知。
　　于是我乖乖地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任由他一个用力扯了上马。
　　落入他怀中的那一刹那，我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恐惧与排斥，偏偏又不敢有所反抗，只好僵直着上半身，尽量和他拉开哪怕丁点缝隙的距离。
　　龙刑天用力夹了夹马肚，身下的骏马长嘶一声朝前奔去。
　　我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控制自己身体的发抖程度之上，压根没时间去管周围环境的变化，直到他在我耳边低低说了声“到了”，才发现我们已经置身一处空旷的平地。
　　这是要干什么？我满腹狐疑地扫视了四周一圈，还是没发现什么亮点。
　　正自腹诽之时，听得龙刑天自言自语地道：“这个地方正好合适。”

　　我没敢问合适什么，额上已泌出薄薄的一层汗。
　　他轻笑道：“明明是冷热适宜的天气，林大夫怎么就出了这么多汗？”
　　说完不等我回话，他把缰绳和马鞭塞到我的手中叮嘱道：“要像这样握着。”
　　我脑子里塞满浆糊，任由他手把手地调整我的手势。
　　“一会马惊的时候不要害怕，不管它怎么踢打踹拱，你只要稳住身子不从它的背上掉下来，安抚它一阵子它自然便会乖顺了。”说着他伸出手，示范性地抚了抚马脖道，“像这样。”
　　“刚开始骑马的时候总会有些颠簸，要学会顺着它的节奏动作，试着去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懂了么？”
　　我点点头，顿时觉得身后一空，龙刑天已经轻盈地翻身下了马，那马仿佛感应得到主人已离开身上似地，蹄子一扬便奋命向前跑去，大有不将我这个菜鸟甩到地上誓不罢休的猛劲儿。
　　我之前哪里料想得到这副阵仗，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还没两下便光荣地被抛下马来。
　　“小心！”
　　还好龙刑天眼明手快地出手接住了我，我刚站稳还没来得及道声谢，就听他有些惊讶地道：“没想到你对骑术的生疏竟比我想像中更甚，接下来可要多多练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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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锲而不舍的谆谆教导之下我在马背上连续颠簸了一个多时辰，全身上下的骨架都好像散开了般阵阵酸痛，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身旁的龙刑天，就着溪水抹了把脸便靠着树干瘫坐在地。
　　四周的一切都是那么安静，我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在昏昏欲睡之际终于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吃点东西？”
　　我睁开眼，只见龙刑天正拿着块干粮递在我面前。无论何时何地，这位上司给的东西是绝对不能不要的，我撑起身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将干粮塞进嘴里食之无味地嚼了起来。
　　放着好好的山珍海味不吃，偏要在这种时候跑到这荒凉之地来啃干粮，这位尊贵至极的王爷该不会只是想要切切实实地体验一遍山林之旅吧？
　　肚子稍微填了点东西之后我的脑细胞开始重回活跃状态，忍不住偷眼看向对面，却不料正好对上了龙刑天的目光。
　　没来得及咽下的干粮差点哽在了喉咙里，我慌忙错开视线，一时间尴尬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看林大夫不擅骑却擅水，莫非是在靠水的地方长大的？”
　　我脑中警铃大作，因为只知道龙刑天过去认识承欢公子却不知道他对他的了解程度，我实在无法揣度此问的用意。
　　是真的随口一问还是别有用心？
　　只好含糊其辞地道：“唔，算是吧？”
　　他却不依不饶：“算是？究竟是是还是不是呢？”
　　我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不如王爷来猜一猜？”
　　他笑道：“这可难倒我了。按理说自小靠水的人口味应该独特些，可林大夫却又特别不喜海鲜，这是为何？”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昨天不还在他面前猛吃了一盆虾球，他怎知我不喜海鲜？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直接答道：“这是听府里的厨子提起的，据说只要哪日的配菜是海鲜，林大夫便吃得特别少。”
　　我勉强笑了笑，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劲。
　　“林大夫，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究竟家在何处？”
　　话说到这份上，似乎再找推托的言辞已经不管用了。我正踌躇着说什么地方最靠谱，忽然眼尖地发现前方的草丛动了动，忙伸手一指道：“有东西！”
　　龙刑天动作比我还快，在我出声前一颗石子已利落地出手，击向草丛后的异物。
　　一声闷响传来，伴随着“呦呦”的惨叫。
　　似乎是一只鹿。
　　我如蒙大赦般说了句“小人去看看”，便爬起身朝那处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