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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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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回忆,真是一场太伤人的罪过,有太多太多个夜晚,那些曾经的片段在她梦里悄然大军压境,她连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转瞬就被撕扯得血肉横飞,而她实在没有夏雨荷的勇气,快咽气时还记得感谢上苍,让她遇到那个等了一辈子,盼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的陈世美,如果她能穿越回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她一定会告诉那个无知无畏的小姑娘,前方有鬼,切忌带好头盔。
那是在她刚过十五岁生日的时候,老辣的乔老夫人从她接到陆则礼物时,那多勾起半分的笑容里捕捉到了初现苗头的端倪,老太太深知她的疯狂本性,大概怕她终有一天会为了一个男人绑架她的四姐并卖去非洲,沉思两天之后,决定给莫凉玉说一门亲。
“我瞧着小航那孩子就不错。”
她的父亲眼神淡淡的,不置可否,而她的一众姐妹们,却个个嫉妒得咬碎了银牙。
那时候小王子年纪还小,但横扫雌性生物的杀伤力已经初具规模,所过之处,好比干柴碰烈火,一时间寸草不生,烟消雾散之后,只见横尸遍野的裤下之臣。
莫凉玉曾经见过他几次,鉴于他从不拿正眼看人,她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知道她长什么模样,只凭着那几次印象,她毫不犹豫的决定将他拍死在乔老太太臆想的萌芽里,因为她不喜欢比自己更牛气冲天的人,更讨厌早该灭亡的包办婚姻。
“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我就是因为你们这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他,才决定便宜你的。”
她枕在老太太的膝盖上,难得撒娇,“他看人的表情,好像人家刚刚吃过屎。”
“胡说!过两天你四姐结婚,你去观礼,到时候你和小航好好认识一下。”
而她身上的逆鳞,着实太多。
乔老太太为小王子精心安排的美丽邂逅,却成全了另一个人,那是在她把君绍航推下泳池的三分钟之后,她光着两只脚,跌跌撞撞的跑在花园小路上,不慎摔倒在傅沉南面前。
她并不觉得丢脸,只是很关心是谁看见了她的丢脸,所以慢慢抬起头来,月光下,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那么居高临下的出现在十五岁的莫凉玉面前,如一柄利剑,霍然插进她心扉,一瞬间,她只听见自己胸口的剧烈跳动,那是一种预警,更是一种挣扎,可最后,又全然变成了妥协。
她直勾勾的望着那个人,那样俊美深邃的面孔,高大挺拔的身姿,优雅绅士的。。。举止,他为什么还不扶她起来?
男人淡淡的问:“你怎么还不起来?”
啊,竟然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莫凉玉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乔老太太为了猎到那头心仪的孙女婿,派人将她的卖相好好妆点了一番,而当她站起来整理完红裙子,抬起头笑眯眯望着他的那一瞬,他眼里滑过的惊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想来这人也色得可以,见此才带了几分笑意,“哪里来的芭比娃娃。”
莫凉玉兴奋的双眼放光,“你也喜欢芭比娃娃?”
“不,我女儿喜欢。”
“。。。啊?”
“骗你的。”
莫凉玉哼了一声,挥拳在他肩上一砸,那男人被她的豪迈震得呆了呆,失笑道:“你的鞋子呢?”
“在我丈夫那。”
“哦。”
她眼巴巴的望着他,“我骗你的,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恩。”
男人抽出一支烟,抿在唇间,嘭嚓一声点起火,慢悠悠的拿手护着,黄橙橙的火苗在他的掌心跳动,像是一捧薄薄的黄昏,明明灭灭的映着他的脸,慵懒而冷酷。
她不觉看得出了神。
男人将打火机递了过来,逗弄小孩子似的漫不经心,“很喜欢?”
莫凉玉双手在身侧狠狠一擦,小声说:“我没有兜。”
他吐出一个烟圈,慢慢收回手。
她懊恼的抿抿唇,结结巴巴道:“抽烟、有、有害身体健康。”
他轻轻一笑,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
她无端觉得被嘲弄了,于是将手伸到他眼前,气势如虹的说:“给我一根。”
那男人真是可恨,曲指在她额上一弹,道:“你的小男朋友不会高兴的。”
“我没有男朋友!”她急的跳脚,满脸通红的强调,双手在赤裸的手臂上来回摩挲。
男人叼着烟,解下西服外套披在她身上,含糊不清的说:“不应该啊,男生们都很喜欢芭比娃娃的。”
她裹着他的衣服,脑子飞速的转,将他这句话消化了许久,霍然抬起头来,很肯定的说:“你在夸我漂亮。”
他勾勾唇角,拉着她坐在一旁的秋千上,一边解身上的西服马甲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孩子?”
“我是莫凉玉,怎么?要上我们家提亲去?那你今天晚上就得去东大街排队了,不过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也许我会考虑让你插个队。”
“谢谢你的慷慨。”
男人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将她裸露的一双脚包裹在马甲里,莫凉玉一惊,脸红的像只熟透的小番茄,只低着头要往回缩,“你干什么呀?”
他双掌在她足踝上不容抗拒的一握,“别动。现在天还太凉,你踩在石地上容易受寒的。”
他的手宽厚而温暖,熨在足底,不知为何,勾得她心底的某处忽然一疼,莫凉玉咬着唇,静了半响,猛地抬起头来,盯着他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她要带他去见老夫人,这是她自己选的男人,那小王子甚至比不上他的一根手指。
正巧乔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找了来,满口玉小姐玉小姐的喊她,她不忍让那老人着急,便抬手挥了挥,那男人趁此站起身,掸了掸衬衫,无可无不可的说:“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莫凉玉难得没有冲动,她回到家,足足思考了三天三夜,分别设想了一下今后有他的生活和没他的生活,得出的结论不甚乐观,她以势如千钧的速度坠入了情网。
她去找她的四姐夫陆则,每日百般讨好,旁敲侧击,就是为了套出那个男人的信息,可少年的情事偏偏又是不能说的秘密,她生怕姐夫笑话她,往往话在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就这样耗了半个月之久,她只顾着幻想浪漫多情的未来,并没有注意到陆则面对她时愈发开怀的笑,还有乔谨华眼底冰冷的深意。
有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如果那个男人同意的话,我想给他拍一组照片,去参加学校的摄影比赛。”
陆则合上文件,隔着书房宽大的办公桌,笑着问她:“为什么一定得是他?”
这问题听在她耳朵里,却是别有一番深意,她诚恳的思考了几秒,如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得是他,必须是他。”
陆则挑挑眉,目光温温的凝在她身上。
她终于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呢喃在唇间,心底又涩又甜。她实在不喜欢迂回战术,她已经等的太久。她直接拿着那件摩挲过千百遍的西服外套去了他的公司,给前台小姐翻看那衣服扣子上银辉熠熠的‘傅’字,并对她说:“我是干洗店的员工,你们总裁说有份重要文件忘在这件西服里,让我亲自给他送来。”
在前台小姐将信将疑的眼神中,她厚颜无耻的进了电梯。
一路升到顶层,那男人像是刚刚开完高层会议,在走廊里和几个下属交代些什么,不经意一回眼,堪堪和她撞个正着。
莫凉玉仍穿着那晚的红裙子,定定的望着他,“傅沉南,你是傅沉南。”
那表情专注得吓人,几个经理面面相觑,傅沉南也惊讶了好一会儿,带着几分笑意问:“你怎么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她觉得自己不能太难堪,于是扬了扬手里的袋子,暧昧不清的说:“你故意把西服落在我那,不就是为了让我来找你吗?前几天太忙了,一直没抽开身,今天一有时间就过来了。”
她并不看他,只是微微仰起脸,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一旁,像是在等着奴才捡拾地上的恩惠,一个资历尚浅的员工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满脸惊悚的望着她。
傅沉南将档案夹交给旁边的人,吩咐了几句,然后伸出手指朝她点了点,淡淡道:“你,跟我进来。”
她忍住唇边的笑意,竭力挺出婀娜的身姿,慢慢走了过去,擦身而过时,那几名员工还在惊疑不定的打量她,莫凉玉目不斜视,心道她若当了老板娘,第一时间就挖了他们的眼珠子。
跟着傅沉南进了他的办公室,那男人步步生风,回到办公桌前,自顾看起文件,真真当她不存在一般,她孤零零的站在地毯中央,打量周围一遭,小声说:“你的办公室很豪华。”
傅沉南翻过一页,淡淡道:“谢谢。”
她知道他在生气,而他的绅士风度让他又不能和个小姑娘冷言冷语,她恰恰抓住这一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袋子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她幽幽低下头,轻声道:“我洗过也熨过了,还喷了一些小□□三号,那是我最喜欢的香水,带着淡淡的小雏菊香,你闻闻看,好吗?”
她的视线只望着灰色的兔毛地毯,声音低得不能再低,眼里却全是得意,果然几秒之后,传来那男人轻轻的叹息,“恩,是很好闻。”
装可怜果然是王道,瞧她多谙人心。
“你不生气了吗?”
“不简单啊,还能看出我在生气。”
“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傅沉南瞥了她一眼,“刚才在门口那套你从哪学的?琼瑶剧?”
“不,是我奶奶。”
“啊?”
“她当年对我爷爷就是这样。”
女追男为什么只隔层纱?因为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抵挡一个漂亮女人的不要脸。
“你不觉得这会给我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会妨碍你用美色去勾引合作伙伴来为公司换取既得利益?”
“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实在不该这么犀利。”
她皱起眉,坐在他的办公桌上,不满道:“我才不是小姑娘。”
“那我现在就该叫保安把你轰出去。”
时间若能停在那时该多好,一切都还未发生,他们可以相处的那么纯粹,他只是傅沉南,而她,只是莫凉玉,她总是有那么多强词夺理的借口去公司妨碍他工作,也会用各种千奇百怪的理由磨他出去玩。
他是那么英俊,优雅,睿智,有风度,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移不开目光的理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样爱一个人。
直到有一天,她望着他认真工作的侧脸,像着了魔一般,一步步的走过去,轻轻吻在他唇上,那上面停了一朵阳光,却冷得让人心寒,而她慢慢睁开眼,只望到他复杂的目光,如浩瀚的夜海,转瞬淹没了一切。
他勾起她耳边的头发,轻声道:“凉玉,我比你大了一轮,我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
她只沉浸在臆想的甜蜜里,善解人意的说:“我不嫌你老。”
“可我已经结婚了。”
她怔在原地,像是被人霍然捅了一刀,心脏疾速的跳起来,胸口如初见他时那般疼,“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我已经结婚五年了。”
她冷冰冰的望着他,“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他停在她头发的手一颤,慢慢紧握成拳,终究是垂了下来,“因为我自私。你实在是个太可人的小姑娘,像是我的。。。”
“什么?”
“我说不清,也许是,某种救赎?”
她又生了些希望,“结婚了。。。也可以离啊,我知道,像你们这种有钱人,大多都是身不由己的包办婚姻,我也是那天碰上你之后,才决定誓死反抗的。”
他望着她说:“太晚了,咱们认识得太晚了,你还太小,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所以不能害了你。”
“你就那么爱你妻子?”
他没有说话。
她被嫉妒狠狠咬了一口,尖声道:“我就不信,除了她之外,你就没有别的女人。”
“那怎么一样,你出身富贵,定也明白商圈里的逢场作戏,而你。。。”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小姑娘。”
她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窝在床上不吃不喝了好几天,她从前是那么憧憬爱情,可却没人告诉她,段数不够的人,必须得经受这种疼。
她的初恋来得荒唐,结束也那么莽撞,她想傅沉南其实说的很对,这东西,终归要讲先来后到,人家已经买了票,上了船,她就算硬挤上去,也不可能偷渡到岸。
她收拾好心情,坐在镜子前化妆,一边哭,一边化,洗洗擦擦了一上午,才肿着两只眼睛出了门,即使他不爱她,她也要让他记住她最美的一面。
他的办公室难得窗帘紧闭,偌大的房间里昏暗不见一丝阳光,她小心翼翼的挤进去,竟找不到他的人影,内侧的休息室蓦地传来一声闷响,她好奇的走过去,才几步,脚下忽然滚来一只空了的酒瓶,再一抬眼,就见他拿着酒杯斜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衬衫也皱巴巴的,可淡淡望过来,还是让她呼吸发紧的英俊,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你为什么骗我?”
“什么?”
“你叫莫凉玉?”
她不明所以,“是啊。”
“你父亲是乔衍之?”
“是。”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厉光。
她讷讷的解释:“我。。。我小时候一直和我妈生活在一起,所以才随母性。”
他忽的一笑,性感的邪气自唇角渐次漫开,一双黑沉的眸子凝在她身上,深不见底,却又脉脉情深,他走过来,一把将她抵在墙上,在她耳边呢喃着问:“你爱我?”
她别过头,连耳垂都羞红了,只气恼道:“你明明就知道!”
傅沉南揽在她的腰上,低声道:“那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她像是被礼物砸晕的小孩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那你的妻子怎么办?”
“嘘,我们不告诉她,如果你乖的话,总有一天,我们会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那是个尚有是非观念的年纪,而她从来都任性得无法无天,又是为了那个最爱的男人,所以她轻易就忘记了什么是脸面廉耻,什么又是道德底线。
他们的地下情延续了十一个月,却让她生不如死了整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