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灭》一树槿花

2、现实

　　二. 伴着耳边火车的隆隆声，我在电脑上敲击着一个个字符。作为一个戏剧学院的学生，我正在筹备我的毕业电影。剧本在我眼前慢慢展开，脑中女一号的样貌也渐渐浮现出来——唐蝶笙，我的死党。
　　火车疾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二天中午到了上海。出了火车站，我一眼就认出了蝶笙那辆银灰色的保时捷。我迅速穿过细碎的雨帘和稠密的人群，钻进她车里。车子刚点着火，蝶笙说：“先去趟我家吧，我有些东西要收拾。”我随口应了，脑中却还想着蝶笙穿上戏服会是什么样子。
　　车子停在一幢具有现代气息的乳白色洋房前，大铁门吱呀一声开了，车子顺着柏油路开进了后花园的车库。停好车，绕至前门。这已经是我第二次来蝶笙家了，却仍有种陌生的心情。或许是这房子年龄太老了，从民国时期它就立在这小小的弄堂尽头。进了门，里面除了现代化的沙发和餐桌，几乎与一百多年前没什么差别。水晶大吊灯沉甸甸地垂在头顶，散发着明亮的灯光，欧式的壁炉里，火苗正旺。高大的书架上陈列了不少书。而同样乳白的木质楼梯悄悄的旋转着通向二、三层。
　　我的眼光流连在这些充满古典韵味的家具装潢上，最终落在沙发上一对看似母女的身上。我悄声问蝶笙，那两位是谁啊？蝶笙冲我笑笑，拉着我走到她二人面前，那二人见我们走近，也都站起身来。蝶笙指着其中较长的那位说：“这是我妈的亲妹妹，萍姨。”我赶忙叫了声萍姨好。她又指着那位和我们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说：“这是萍姨的女儿，何瓷初。”我们只互相腼腆的笑了笑，蝶笙又指着我说：“我同学，伊楠。”我微微点了点头，便再没什么反应了。
　　尴尬之际，蝶笙的母亲梅姨下楼来了，说：“蝶儿，你带小楠和初儿上楼去吧，我和你萍姨有话说。”就这样，我们的尴尬被严肃的梅姨打破了。也对，她一人掌管着整个唐氏集团，没点儿威信怎么行呢？蝶笙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只留她们母女，日子虽极富裕，却是少有欢歌。
　　上了楼，路过大走廊时，架子上陈列的那副民国女子像和那张老旧的留声机唱片再一次勾住了我的心思。到了蝶笙的房间，我迫不及待的追问她照片上的女人。蝶笙正忙着打包行李，便随口说：“我忙一会儿，有什么事你先问初儿吧。”
　　于是我充满好奇地问她：“那照片上的人是谁啊？”何瓷初转向我，张口说道：“她是我们的外祖母，出生在清末民初时期。那是外祖母父母双亡，她一个人流浪讨生活。”才听了两句话，我完全地震惊了，不是因为她们的外祖母，而是因为瓷初的声音竟然如此富有吸引力。字正腔圆。虽才说了两句，可每个字都融着独特的情感，透着历史的尘埃。幸好我也是个女生，若是换了哪个男人听，还指不定被迷得三魂七窍都抛到九霄云外呢。我只是这样想，耳朵却还听着，听纳米浑的嗓音又飘进我的耳朵。“外祖母艰难地活了几年，被人贩子拐去。人贩子本想等她大了便卖进妓院，却不想又被当时一个富人看上了。那富人人品不坏，看外祖母可怜，便养在自家。十几年后，富人在租界开了家‘百乐门’，供权贵们娱乐，外祖母便在‘百乐门’里做舞女。”
　　我顿时感到讶异。百乐门，舞女。怎么与我剧本中的情节如此相像？也难怪，我的灵感本来就来自这张照片。上次我来蝶笙家时，那幅照片就印在我的脑子里。这样的话，请蝶笙来演玉明珠更是再适合不过了！就在我还想多了解些事时，梅姨进来了，她来叫瓷初跟萍姨回去。刚好蝶笙已经打包好行李，我们就顺便送她们回家。
　　一路上，四个人沉默不语，只有低低的马达轰鸣声和车窗外细雨绵绵地贴在车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