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穆菲尘

5、寻风 第五章

　　尹炎冰到底是个绝顶高手，即使是身怀六甲，动作也丝毫没有迟钝。这日，趁江岚盛燕窝粥转身，尹炎冰一步上前，伸手就是一指。于是，江岚就这么一手端着碗，一手执着勺，弓着身子僵在那了。尹炎冰撑着腰，踱步过去，取下碗和勺子，放在桌上。

　　说实话，江岚这些日子对她很好，简直就是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可是……

　　小心别动了胎气……

　　小心，别磕到孩子……

　　吃这个，对小孩有好处……

　　……

　　尹炎冰开始怀疑，江岚的好，与其说是替哥哥照顾嫂子，不如说像是在呵护他自己的孩子。况且……

　　“说，你是不是在骗我？为何迟迟不带我去见羽风，为何还干脆找了座房子住了下来？羽风呢？羽风在哪？带我去见他！”

　　江岚蹙眉半晌，苦笑道：“我骗你做什么，只是雾岛偏狭，路途颠簸，岛外又有瘴气，以你现在的情况，还去不得。”

　　尹炎冰：“羽风的伤有多重，这么久了，还要待在雾岛么？他为何不来找我？”

　　江岚看了看尹炎冰，说：“很重，重到短期内还不能来找你。”

　　尹炎冰沉默了很久，才说：“他真是因为以为那个菲尘就是我，才去挡的么？”

　　江岚依旧弓着身子，声音很低，“是的，所以，他不后悔。”

　　“我再问你一遍，这孩子真的是他的吗？”尹炎冰坐了下来，摸着肚子，仰面盯着江岚的眼睛。

　　江岚没有闪避，目光反而清明的像一只银箭，坚毅的射入尹炎冰的眼睛深处，“是的，是她的。”

　　尹炎冰似乎是相信了，在那双黑耀石般的眼睛前，她再也提不出任何质疑。玉指一探，江岚的穴道被解开了。江岚松了松筋骨，端起碗继续盛粥，平静的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尹炎冰凝视着江岚的眉眼，右手抚摸着隆起的肚皮，嘴边勾勒出一抹温柔的浅笑。

　　尹炎冰并不知道，江岚口中的那个‘她’字，并不是她想听到的那个他。

　　都说生孩子痛苦，尹炎冰却盼着它快些来。或许羽风只是近十个月没见她，可她却已经近三年没见他了。她已经开始埋怨起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了，出道这些年，她还是头一次被绊的这么死。

　　即将临盆时，尹炎冰反而有了些凄楚。最需要的人不在身边，而讽刺的是，那个不相干的江岚倒每日开心的像要自己当父亲。尹炎冰最见不得江岚看着她那样笑，可她指责不了他什么。这个世上，待她好的人不多，她想她已经真的把他当了亲人。

　　可是那一天……

　　“岚儿？”一个精干的中年人一脚踹开了四合院的门，指着坐在尹炎冰旁边弹琴的江岚说：“竟真的是你？你……你当真还是和这个妖女苟合在了一起？家都不回？”他一眼瞥见尹炎冰的肚子，怒道：“逆子！这……这成何体统！居然连孩子都有了？！”

　　来人是……江岚的父亲，也就是羽风口中那个导致羽风的母亲早逝，羽风遗落荒野的罪魁祸首？！尹炎冰厌恶的看了那人一眼，正准备起身离去，突然想起那人说的话。尹炎冰冷了神情，问江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岚面色复杂，看了尹炎冰一眼，起身冲来人道：“不是的，爹，她是……”

　　江老头恍然道：“难道是沈南烟的遗腹子？”

　　江岚踉跄一步，“南烟他……？”

　　江老头说：“沈南烟莫名死掉了，紫云霄当着众人的面将四玉抛了出来，各派为夺四玉，打的是你死我活，到最后，能下山的也没几个了。唉，真是造孽啊！”

　　江湖各派如何尹炎冰没有兴趣知道。她站起身，面对着江岚：“沈南烟的遗腹子？江岚，你为何不否认？”

　　江岚还没回话，江老头就说：“岚儿，若只是顾念沈南烟的情义，照顾她这么久，也算尽到了。待这孩子生出来，跟爹回家吧，耘儿死了，你可……”

　　“爹——”江岚大骇。可尹炎冰还是听到了。

　　“你说什么？！”尹炎冰冲到江老头的面前，脸色白的不象话。“你说羽风死了？不会的，不会的……江岚，到底怎么回事？”尹炎冰转向江岚，一把扯起江岚的衣襟，却突然按着肚子弓了下去，“啊……”

　　“岚儿，羽风是谁？耘儿？这怎么回事？”

　　“爹，别问了，先去叫隔壁的稳婆，快！”

　　尹炎冰终于知道自己被骗了，骗的彻彻底底，骗的体无完肤。这个叫江岚的人，羽风的弟弟，居然将谎言编的滴水不漏，居然一心想让哥哥的爱人生下其他人的孩子。尹炎冰始终想不透，那两年，如果不是江岚说的那样，又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她怎么会怀上沈南烟的孩子？而羽风，真的死了吗？

　　“不——”尹炎冰大喊。她宁可相信谎言。

　　成了别人的女人，成了别人孩子的娘……不……这一切她都不要相信，她更不愿相信，羽风竟然……死了。

　　尹炎冰绝望的想要死去，然而腹中的剧痛，却一次次把她拉回到现实。而且，现实比分娩的痛苦还要残酷。尹炎冰决绝的扬起了手。

　　看到稳婆进来，尹炎冰自己突然觉得很可笑。孩子不是她爱人的，却是她的，是她怀胎十月孕育出来的肉。纵然她对沈南烟没有感情，但她已经对腹中的小生命有了感情。尹炎冰收回手，默叹道：沈南烟，没想到你当初救我一命，要的竟是这般代价。罢了，还给你。自此，黄泉路上也再无瓜葛。

　　院中的江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门与琴台之间来回转了两三个时辰。

　　“岚儿，你急个什么？难不成你当真对那妖女动情了？岚儿啊，当初为父不知她身份，还有意撮合，可是……”

　　“爹，别说了。她喜欢的是哥哥。”

　　“什么？她和耘儿？对了，她说的那个羽风是怎么回事？”

　　屋里面稳婆的声音大的吓人，“夫人呐，使劲，使劲啊！您痛就叫出来，叫出来就不痛了！哎呀，嘴唇都破成这样了，来来来，咬着这个。使劲，使劲……”

　　依然听不到尹炎冰的声音。

　　江岚拧着眉头，看了看江老头，一咬牙，走到门边冲里面叫道：“尹炎冰，你听着！骗你这么久是我不对，可是，有一点我没骗你，这也是你最关心的。……我哥他没死，只要你生下孩子，身体一好我就带你去见他！”

　　里面断断续续传来有些暗哑的声音，“是……真……的？”

　　“真的真的，我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江岚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却没发现身后早已站了个人。

　　江老头说：“岚儿，跟我出来，好好给我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