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六说》書延

4、幸福的人说。

　　怀念长着优雅耳朵的美丽世界。游离着丢掉尾巴的人们。地下铁有各种哀伤的姿势，等待无法安慰的微弱幸福。
　　想要抓住你的文字，不经意也迷失的方向。
　　然后便平静下来，偶尔也望向班驳的天空，偶尔也倾城一笑。

　　（1）

　　除灵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整天与非人类共处，没有娱乐，没有生气。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灰暗。所以我讨厌这个被万人瞩目的职业——除灵师。

　　在我们国家，除灵师一种被人称赞的高贵职业。人们的对鬼怪的存在有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仰。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祖先的亡灵并没有安然地回到阴暗的地府，而是随着宅间的清风在大院里四处游荡。因此，除灵师就诞生了。作为为人们祈福，除去恶灵的角色，时时穿行在各种阴暗的仓库，年久失修的古井，和老人们弥留的旧室。

　　因为除灵工作的特殊，除灵师需要特殊的体质，而这种体质并不广泛，仅仅靠着血脉从稀少的几个姓氏代代单传，比较有名的就是藤原，今，木代。自然，在同一个时代从来不会同时出现多个除灵师。我作为木代家族这一代的继承人，见过不少和我一样职业的人，有的年势已高，仅仅在节假日的时候出去为各家各户的人们祈福，他们的脸上常常带着满足的笑容；有的也相当年轻，像是和我一样刚从祖辈那里接过这个职业，脸上却很少有欢天喜地的表情，幸福的表情，——以及忧愁的表情。也许是因为经历的太多，脸部的肌肉不再为微小的变化而牵动一毫，时常只是淡淡地公式化的笑容，以及一个接一个的工作，和对鬼怪近乎残忍的虐杀。

　　也许我们，都麻木了。

　　（2）

　　初次见到今沧月，是一个春天的午后。那时候我在一户很小的人家里为他们除灵。樱花开满了院子，粉红粉红地有着悲凉的气魄。那是个很艰苦的家庭，丈夫过早的去世以及妻子的病弱，使得五个孩子和弥留的两位老人苦不堪言。然而我在看到他们苍白的手指时，并没有表露一丝一毫的同情，公式化的布阵，观察，然后再用符咒除灵。这样的景象太多了，多到不能……去仔细体味，就已经如大漠风烟般呼啸而去。只剩下麻木的心灵在苍白的四周游荡。

　　这次盘踞在仓库的鬼魂并不恶毒。只是留恋凡世的花香而流连的小姑娘，她消失的时候脸上溢满幸福的倾城的笑容。我突然想到夏天开放的那种小小的白色的花，在小路边的清风中漫漫地摇曳着，一如她脸上的笑靥。我感觉到凉凉的东西从我的面颊滑过，洋洋洒洒，在看到这样的情景后。

　　然而一种情绪不能在我身上停留很久。那种在我来说相当奇异的感情，就像玄色夜空上划过的一颗不起眼的流星，瞬间的绚烂后，只有无边的黑暗……一切就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我的心波澜不惊。

　　鬼魂的气息在那一瞬就淡了。我在院子周围象征性地走了一圈，确保周围没有残存的亡灵。当家的主妇很艰难地从一床灰白的被褥上支起身来，手心上是一枚小小的铜钱。她说：“小姐，谢谢您，这是除灵的费用。”脸上苍白得看不出一丝血色。

　　我莞尔。我收下它对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益处，对他们却不是。

　　我走到怒放的粉红的樱花树旁，轻轻地弯下枝条，摘了一片粉嫩的花瓣放入手心，冰凉的触感一直沁到前胸。然后我转过头说：“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

　　突然间我感觉到鬼气泛滥。那是一种极其凶恶毫无挽留余地的鬼魂，所散发出来的气息。

　　它们的怨气太重，在尘世受到的冤屈使它们变得暴戾，暴戾得伤害到活着的人们。这样的鬼魂，——我只能将它们消除，无法让它们超度。

　　我匆忙赶到这家人家的隔壁，那里就是暴虐的鬼气蔓延的地方。我只看到这家的院子里满满地罩着暗蓝色的邪恶的气息，连每一寸的空气都浸染得污浊不堪，四周仿佛凝固了一般。

　　然后我看到暗蓝色的烟雾中心隐约有白色的术袍在飘动。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无疑是一个除灵师，然而他的性命也不长久了。作为除灵师的常识，除灵时应当先确定鬼魂的大致位置，再布阵使它们无法自由活动，而后再施法将其消除。……从来没看过有直接站在鬼气的中心进行除灵的，那样不仅无法施放法力，而且凶狠的鬼气甚至能置随便一个除灵师于死地。

　　我无法坐视不管。除灵师的生命无疑是相当珍贵的，何况我或许有能力能回天。我迅速打坐，在面前画出了最强劲的术阵，幽蓝色的光芒沿着阵势的外围渐渐蔓延开来，与暗蓝的鬼气对抗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然而光芒却在一瞬间消失了！我吃惊地站起身来，看到的只是那个除灵师摆手的样子。一声微弱的声音传到我耳边：“谢谢。但请不要插手这件事。”声音仍是平静得惊人，淡淡的带着京城的口音。

　　我马上认出那是今沧月。今氏的嫡传，只听说过他是个法力高强的除灵师，而且性情温和。

　　想到这些，我突然觉得他有能力除掉这种凶恶的灵魂。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于是我慢慢地坐下来，等候奇迹的发生。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就连天色也渐渐黯淡，闪耀着北方的星辰时，鬼气渐渐变淡，然后在一瞬间消失了。没有激烈的争斗，没有破灭的哀号。那是鬼魂升天时平静的景象。今沧月长长的头发在风中悠然地飘扬着，惶惶得像下凡的仙子。我愕然。

　　“你是怎么做到的，让这样凶恶的鬼魂升天？”我激动地问着，语气里多的是难以置信。

　　今沧月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脸上是少见的温和笑容。他走过来，冲我笑了笑：“没什么，我只是在和它聊天，”他回头望了望玄色的天空，仿佛在看灵魂远去的身影，“它也是个落魄的官宦之徒呢。”

　　我讶然。惊讶他除灵手法的高强。要是是普通的除灵师，面对这样的灵魂，非但无法让它超度，连基本的防身也很成问题。

　　我不得不佩服今氏的实力。我说：“你很厉害。”

　　今沧月笑了笑：“哪里，木代你也很厉害啊。”清亮的眼眸在夜色中看不出一丝哀伤的痕迹。

　　京城的今沧月，就这样和我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