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racle奇迹（NO.6鼠苑短篇）》万福老嬷嬷

1、miracle奇迹

　　ONE.

　　我已经唱过了您的白天的歌。
　　在黄昏的时候，让我拿着您的灯走过风雨飘摇的道路吧。
　　（飞鸟集 265）

　　“我出门了。”
　　在向母亲道过别以后，紫苑踏出了家门。清晨的街道干净整齐，被认真打扫过的地面与鞋子相撞的声音在一片清爽的安静中格外空灵。重建后的NO.6——不，现在不叫NO.6了——逐渐稳定兴荣了起来。重建委员会的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忙，两年前那次骚乱的残余还没有清理干净。
　　“两年前……啊。”

　　『必再相见。』

　　这是老鼠的誓言。这两年里紫苑房间的窗户从未关上，哪怕是在雪夜或是暴雨中，缩在冰冷的床上瑟瑟发抖。借狗人也不是没有劝过他：“老鼠那家伙啊，可是个诈欺师。你最好还是不要信他的为好。”
　　不是的。老鼠不是那样的人。他也是会哭会笑会关心人会装着讽刺人的人。他说一定会与我相见，就会遵守诺言。紫苑这样坚定地想着。一定会的。
　　迎面走过来一位老婆婆，见了紫苑，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早上好。天气真好。”
　　“是啊。”
　　紫苑也回了一个微笑。现在的新城市不如当时的NO.6科技达到的尖端水平，但是人人都在这里有一份安定的工作，人人都是平等的，住房资源、医疗资源、娱乐资源达到了绝对共享，每个人都能享受到幸福与快乐。哪怕会不可避免的出现悲伤与痛苦，大家也会互相安慰，互相帮助。紫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幸福，但是这已经是重建委员会能做到的极限。
　　这样就够了……吧。紫苑摸了摸口袋，小老鼠月夜探头出来，疑惑地望着他发呆的样子。口袋里面是火蓝为自己和借狗人准备的当做午餐的玛芬。——还有一块刚烤好的樱桃蛋糕。
　　老鼠，你看到了吗。现在的这个奇迹一般的城市。

　　TWO.

　　我的主啊，你的话语简洁明晰，可他们那些谈论你的话语却不是这样。
　　我理解你群星的声音，我领悟你树木的沉寂。
　　我知道我的心灵将会像鲜花一般绽放；我明白我的生命已在潜泉得到了充实。
　　你的歌声如同冷寂雪原的鸟儿，正盼着在温暖的四月里飞到我的心头筑巢，而我痴情地等待这一欢乐的季节。
　　（采果集 15）

　　原西区是政府投入资金最多的地方。现在这些住民已经享受到与市内居民同等的住房及饮食待遇，医疗也得到了保障。墙壁早已经毁于烈火，现在这里放开了，只需要穿过监狱旧址的公园，就能来到城/市内部。紫苑走在公园里，想着这里两年前还是一片萧瑟和压迫，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两年前，和老鼠一起，在这里经历过生和死。
　　两年前，这里埋葬了沙布。
　　紫苑莫名其妙感到有点怀念，似乎西区那贫瘠的生活环境才是他所渴望的。也许今天放弃难得的休假时间来给借狗人洗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紫苑走到借狗人门前，敲响了那道门。借狗人的房子翻修一新，还建了一条简易引水道从小溪引水到洗狗的水池——当然这是紫苑帮忙修建的。借狗人当时还在一边半威胁地说“我不会付钱的”，但是紫苑还是硬给他——不，应该用“她”，两年过去，借狗人已经成长发育成一位美丽的少女，露出了女扮男装的真相——用自己的钱修建了那条水道。
　　“谁啊。”借狗人的声音从里屋响起。啊啊，真是让人怀念。打开门，褐色皮肤的少女撩动黑色的长发，眼里写着惊奇：“什么啊，竟然还是来了。你果然是个天然少爷啊。”
　　紫苑温和地笑了起来，小老鼠月夜爬上他的肩头，附和一般地叫着。他从口袋里拿出玛芬，交到了借狗人手上：“这是妈妈今天新烤的。”
　　“啊，太好了！紫苑，替我感谢你妈妈，她的面包总是那么美味。”借狗人伸出手，接过袋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小紫苑最爱吃的玛芬……”
　　紫苑噗地笑出声来。“借狗人，我发现你越来越像一个妈妈了。小紫苑呢？”
　　“在里屋睡觉。你现在就要开始工作吗？”
　　“不，先等一会。”
　　紫苑向有些疑惑的借狗人笑笑。这两年，他似乎也学会了老鼠的表情，用各种笑容来表达自己的外在心情，却把真正的思想藏在虚伪的面具之后。然后他便转身，沿着熟悉的路线在新建的原西区的小道上走了起来。
　　目标，是那件破旧的书库。

　　TWO POINT FIVE.

　　美貌能败坏贞节,使它□□;
　　这比贞节能感化美貌来得容易。
　　从前这是无法想象的,但是现在它已得到了时间的证实。
　　（哈姆雷特第三幕第一场）

　　“老鼠你好厉害！”
　　舞台的幕后，紫苑由衷地赞叹着。老鼠却仿若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换着衣服。老鼠身上的肌肉看起来不是很充分，甚至略显瘦弱，但是紫苑充分了解那副身躯之下到底蕴藏着多少能量。
　　“下次有这点钱去买点能吃的东西。”终于换完了衣服，老鼠转过身，挂着嘲讽的笑容。
　　“可是你演的真的很好！美丽得……”紫苑的下半句卡住了，太过令人震惊的美让他的词语一瞬间变得贫乏。口袋里的三只小老鼠冒出头，轮番吱吱叫着，紫苑也慌忙开了口：“连哈姆雷特他们也非常喜欢你的表演呢。”
　　“那不过是一种虚假安慰罢了。”老鼠围好超纤维布，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西区冬季的风凌厉而凶狠，门口伸着一条僵直的腿，是不知什么时候冻死在伊夫歌声之边的老人。
　　“不是的……”跟在老鼠身后，紫苑急急辩解。
　　老鼠只是轻笑：“你知道美丽的奥菲利亚的结局吗？”
　　“诶？”
　　“她与花一并落入那正在低泣的小溪中,她的衣裳漂散在水面上。
　　有段时间,她的衣裳使她像人鱼般的漂浮起来,
　　那时,她口里只哼唱著一些老诗歌,好像完全不顾自己的危险,
　　也好像她本来就生长在水中一般。可是,这种情况无法持久,
　　当她的衣裳被溪水浸透之後,这位可怜的姑娘,
　　就在婉转的歌声中被卷入泥泞中... ”
　　魅惑的女声响起，如同歌唱一般。老鼠深灰色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定的光芒。他再次挂上微笑：
　　“你应该知道的吧，紫苑。美丽的奥菲利亚，被河水包覆着，回归万物之灵。
　　所以不要随便贪恋美啊，陛下。”

　　THREE.

　　　　我于是开始歌唱，如轻声絮语，
　　　　我音调忽高忽低，似风鸣琴声。
　　　　我突然浑身战栗，泪流个不停，
　　　　已经铁硬的心中，又充满温情；
　　　　仍然拥有的，仿佛从眼前远遁，
　　　　已经逝去的，又变得栩栩如生。
　　（浮士德序词）

　　两年未归的房间蒙了尘，弥漫着大片烟灰，隔断了温暖的阳光。有一点光线从尘埃中漏出来，是双眼恰好能接受的亮度，温和而柔软。紫苑在书堆中收拾出一片空间，安静地坐了下来。月夜回到了曾经熟悉的地方，欢叫着爬上一本书。紫苑翻开曾经读过无数遍的《哈姆雷特》，轻柔地开始读了起来。
　　一页，两页。嗓子稍微有点干哑，但读出的每一个字句都如同清泉化在心底。这种感觉，就仿佛听到了老鼠的歌声——
　　对啊，老鼠的歌声。在无尽的黑暗中，仿若是救赎一般的歌声。如同风吹散花朵，如同风拯救魂魄。那时候的老鼠，是如何歌唱的呢。紫苑站起身，回忆着老鼠歌唱时的眉眼，扬起下巴轻轻地唱了起来：
　　远方的山顶雪融了
　　化作小河流入山毛樱林滋孧润了绿意
　　乡野如今百花盛开
　　比花朵娇羞的少孧女
　　在山林内诉说爱意
　　少年啊
　　就让绿色的孧水弄孧湿你的双脚
　　快如同野鹿一般狂奔而来吧
　　在花落之前吻上少孧女的发

　　一首结束。紫苑喘了口气，歌声再次流泻而出：

　　风攫取灵魂，人掠夺心灵。
　　大地呀，风雨呀，天呀，光呀。
　　请全都停留在这里。
　　务必全都留在这里。
　　活在这里。
　　灵魂呀，心灵呀，爱呀，情感呀。
　　全都回到这里。
　　留在这里。
　　老鼠是怎样歌唱的呢。老鼠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拯救灵魂的呢。老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拯救他所憎恶的NO.6的呢。

　　风攫取灵魂，人掠夺心灵。
　　但是，我还是留在这里。
　　继续唱歌。
　　恳求
　　传递我的歌声。
　　恳求
　　接受我的歌声。

　　“什么呀。少爷你就是来唱歌的吗。”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打断了紫苑的歌唱。紫苑转过头，发现借狗人靠在墙边。
　　“把小紫苑一个人留在家里没问题吗。”紫苑反问道。
　　“有狗在照顾他。”借狗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呢，紫苑？打算一天都呆在这里？”
　　“不，”紫苑忽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被阳光揉成一片温柔，“我马上就走。”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亲手烤的樱桃蛋糕，轻轻放在桌子上，摆上精心擦过的银亮刀叉。刚烤好的樱桃蛋糕的香味，在散发着书卷气息的房间弥漫。
　　老鼠，等你回来。我不惧怕美丽，只是惧怕没有你的世界。

　　THREE POINT FIVE.

　　我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全然摸不着头脑。这里究竟是哪里？
　　（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树）

　　好像做了一个梦一般。
　　这里是歌唱着的森林，流淌过的小溪打着悦耳的节拍，鸟儿站在树上，从树叶间窥视着，欢叫着。紫苑站起身，脚下传出树叶沙沙的响声。和NO.6的森林不同，这里是真正的自然，物候追随着节气，循环没有人工强制涉入。远处断断续续传来了歌声。是谁的歌声呢？紫苑觉得这歌声仿若流到心底，安静而美丽。他便迈开步子，向歌声的发源处奔跑。
　　奔跑。
　　奔跑。
　　不知疲倦地奔跑。
　　追求着歌声。
　　歌声好像在躲着紫苑，飘忽不定，有时令人感到迷茫，有时却又固定在某处清晰无比。歌声婉转地飘荡在树木之间，似乎是在召唤，又似乎是在躲着紫苑。紫苑眯起眼，一个词不自觉地在嘴边流泻而出：“老鼠！”
　　歌声消失了。仿若是录音带忽然按下了停止键，歌声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鸟儿停止和唱，从绿叶间窥探紫苑的踪迹；溪流缓了下来，仿若时间也在那一刻变慢，在命运的弦上缓缓流淌。
　　你是谁？
　　你是老鼠吗？
　　你是沙布吗？
　　你是“森林之神”吗？
　　你为什么要歌唱？
　　为了毁灭？
　　还是为了救赎？
　　想问的很多很多，但此刻迷失了方向。声音嘶哑，没办法发出准确的音节。他听见老鼠的声音：
　　“回去！”
　　紫苑睁开了眼。

　　FOUR.

　　想像一个早晨

　　在三月

　　想像一下我们的床,

　　我们的孩子的声音,

　　一种尚如此天真

　　什么都不知道的声音,

　　想像一杯咖啡,

　　一份报纸,

　　一声电话铃响.
　　（我们的所剩意大利劳拉·波略罗）

　　穿过大片森林，就到了紫苑的家。今天似乎不是什么好天气，下午便开始刮起了狂风。据天气预报员所说，今夜似乎还会刮台风。现在的设施不如以前，但是政/府也立即进行了各类防范。紫苑顶着阴沉的天走进家门，火蓝已经收拾好面包铺，开始准备晚餐。今天的食物是美味的牛肉汤。紫苑看着自己的母亲搅动汤锅的样子，心底的某一块被触动了。享受美丽的日常生活，其实也是一种奇迹，不是吗？
　　“紫苑，你回来啦？”忽然，从沙发后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发旁边露出了一张脸，带着一个沾满胡茬的笑容。
　　“力河……大叔……”紫苑叫出了声。随着紫苑的声音落下，恋香、莉莉和杨眠也站了起来。莉莉甜美地欢笑，恋香的怀里抱着孩子，也在微笑。身后，借狗人推开了没锁上的门，小紫苑拽着她的裤脚，咯咯笑着。
　　“生日快乐！”他们欢呼着。
　　对啦，今天是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六年前的今天，自己与老鼠完成了奇迹般的相遇，改变了我们两人的命运轨道，也让我认识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人。力河带来一大个樱桃蛋糕，火蓝在上面插好了蜡烛，紫苑在一片欢笑与祝福声中被推到蛋糕之前许愿。他合上眼，在心底默默祈祷：
　　老鼠，愿与你相见。
　　蜡烛被吹灭。

　　AND THE LAST.

　　紫苑把自己的汤和蛋糕端到了屋中。窗还是开着，即将来临的台风已经投下了狂暴的预告函，狠狠地击打着窗棂。这可真是个奇妙的天气。
　　就如同我被你召唤的，奇迹的夜晚。
　　18岁的紫苑站在敞开的窗前，忘情地叫喊着。

　　今夜，奇迹将会发生。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