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包围城市》花深红

27、工作

　　做为XX国际贸易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主任，傅兴汉觉得无比苦逼，原因有俩：老板黄霸天是个经常掉链子的死老头，而做为创办公司的元老之一兼老板死党，他必须得替死老头擦屁股！
　　XX国际贸易公司能从一穷二白挤进全国六百强，全赖创办者们一开始就全心全意地朝着把企业做强做大，走出中国走向世界的方向努力。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其中的心酸努力不需多提。考虑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条由黄霸天提出，众元老纷纷投票赞同的重要思想被郑重放在企业文化的头条，那就是：一切福利待遇向国企看齐，一切工作机制向外企看齐，杜绝关系网上位，鼓励员工公平竞争！
　　回想多年的风风雨雨，傅兴汉可以很骄傲地说，企业发展至今，这条准则被贯彻得十分到位。可如今贸易公司刚步入稳健发展的黄金时期，最先打破规则的却是黄霸天，傅兴汉实在是恨不得亲手掐住他的脖子猛摇一通，问十万个为什么！

　　要知道，XX国际贸易公司轻易不对外招工，各部门缺人都必须向人力资源部提出需求报告，详细说明理由及具体人数，经审核后，于每年两个固定的月份统一面向社会或人才市场招收专业人才，可以说十分正规。
　　现在的企业员工精明得很，动不动嚷着维护权益，就连做个领导每月拿多少工资还得半公开化——不能拿得太高，刺激员工的仇富心理，还不许享受特权，以肃企业风气。在这种前后不挨的时候突然塞个人进来，稍微有点脑子的不都知道是走了后门么？
　　傅兴汉光是想到员工论坛上可能出现的成片抗议水贴就头疼。没办法，谁让他们学老外营造什么自由言论的气氛呢？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唉……老家伙！”回想起死老头一脸贱笑地说来应聘的是个乡巴佬，估计学历不太高，面试完看着安排，傅兴汉就猛叹气。
　　听这意思，居然是必须给安排个工作……这叫什么事儿？贸易公司里头只有清洁工对学历没啥要求，可这块工作早就包给第三方公司了，要真来一个乡下人，他能安排去哪里？退一步说，就算他随便安排个岗位，那也未必干得了。
　　更令他抓狂的是，死老头连人家什么时候来面试都不确定，只让他盯着点，还说什么只要一见面肯定认识。让他堂堂一个全国六百强企业的人力资源部主任等着别人来面试已经够搞笑了，还一见面就能认出来……哪怕是国家领导人，也不见得谁都认得齐好吗？
　　傅兴汉觉得光掐死老头还不足以泄心头之恨，应该直接上板砖，告诉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以上诸多矛盾挣扎，无法用言语形容。因此，当傅兴汉接到一楼保安的电话，说有一个人找上门来面试的时候，满脸表情只有一个字能形容，那就是臭！

　　金大宝虽然自觉已融入城市生活，实质上还是嫩了点，他只知道拿着名片雄心壮志地去面试，却压根没想到应该事先打电话预约一下。或者说，他脑子里并没有这个概念。
　　对于节奏紧凑的大城市来说，提前预约已经成为一个惯例了，甚至可以说是必备的礼节，可金大宝此窍不通，就连老头也完全没想到需要提点一二，毕竟实在是太琐碎的小事。
　　这间接导致了傅兴汉对金大宝的印象分刷刷下降，要不是碍于必须得收下金大宝，他绝对会让保安直接把人轰走。
　　可想而知，金大宝虽然幸运地坐到了傅兴汉的对面，却没得到傅兴汉的好脸。

　　“个人简历带了吗？”傅兴汉跟金大宝刚打照面，就觉得眼前这个大块头有点眼熟，但是他的心情实在太坏了，只匆匆一眼便移开视线，不自觉地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子。
　　金大宝连忙从裤兜里翻出折了好几层的个人简历，打开放桌上，用手熨了熨，才双手递给傅兴汉。
　　“初中毕业？”傅兴汉一见个人简历皱皱巴巴，眉头立刻紧得能夹死蚊子。
　　金大宝的心瞬间提得老高。
　　XX国际贸易公司比严郝所在的公司还要庞大，装潢布局更显大气庄重，金大宝没见到傅兴汉前，便隐约有种敬畏感，对这次面试的期望值无形中下降了许多，心中几乎已认定老头就是个骗子。要不是保安一通电话后，竟真的指点他乘电梯到十五楼的人力资源部找傅主任，他都做好了扭头走开的准备。
　　如今既然走进大门，自然是期待着能够留下，从失落到充满希望再到失落，那种滋味金大宝是真的不想再尝试了。

　　“哦，在自学考试中？嗯，还算上进……”傅兴汉习惯性地地瞥了金大宝一眼，眼神锐利。他和黄霸天年纪差不多，但天生身材魁梧，看起来要年轻一些，颇有不怒而威的气势，反而更像公司老板，可事实就是，人不可貌相。
　　金大宝吞了吞唾沫，发现喉咙干涩，怎么也说不出“是”。假的就是假的，当初人才市场的工作人员是好意才帮他这么写，可事实上，金大宝很清楚自己永远也不会去读什么自考。
　　“嗯？”傅兴汉更不满了，金大宝看着高大，人却傻乎乎的，一点也不机灵，这种人就算当门童恐怕也没什么眼色，简直是个银枪蜡头。
　　“没、没有，我没读自考，这么写是为了在人才市场好找工作。”金大宝咬咬牙，说了实话。话一出口，他紧张的心情竟猛地松泄下来，整个人像去了一座山的压力，变得轻松自在。

　　“……”傅兴汉也不知道该欣赏金大宝的诚实，还是该咆哮自己多嘴。他悔啊，好好的多问什么，反正都得想个法子安插工作，知道所谓的真相除了让他更加为难之外，还有什么好处？
　　话说回来，这年头，如此老实的人实在是不多见了，要真能收为已用，似乎怎么都不亏。傅兴汉有点儿明白老家伙为什么笃定自己会同意了。
　　“这么说吧，你的学历水平有点儿低，能选择的工作不多。”傅兴汉在心里迅速斟酌了一番，缓缓开口。
　　金大宝的脸色瞬间变得灰暗，其实这种结局早在预料之中了，可还是禁不住失望，甚至完全没了替自己争取的念头。

　　“……不过，目前有个岗位空缺，我可以给你一个月的实习机会。”傅兴汉指的是仓管。
　　这仓库当然不可能是存放进出口贸易商品的大货仓，那里的治安有保安部负责，个个保安都是退伍军人出身，进出货盘点则由专业的管理员处理，电脑办公软件要求的掌握程度比较高，根本轮不到金大宝。
　　傅兴汉安排的仓管只不过负责位于公司大楼地下二层的小仓库，里头存放着足以供整栋大楼使用的办公用品及少量的备用笔记本电脑，总体价值不高，不需要相应的高水平专业技能，能懂得点数外加细心就行。

　　目前这个小仓库里有两个工作人员，一个大专毕业的小姑娘主要负责电脑记录库存变化，另有一个退休反聘的刘大爷掌管着领物品的工章，两人互相监督防止出错。
　　傅兴汉原本挺满意这个组合：一个年轻有活力，一个沉稳有耐性，配合起来相得益彰。但有一点长期存在的问题——这俩人都是手不能提的主。
　　别家的货第三方公司派送员只用拉到货梯就行，每到XX国际贸易公司，派送员还得兼做苦力，浪费时间不说，一扭头，派送员就向自己公司申请加工资……第三方公司当然不同意，搞得派送员意见不是一般的大，每回送货都拖拉到最后一刻，连带着贸易公司每年跟补充物资的第三方公司续签合约，都得在价钱上舌战不休。
　　虽说看在需求量大的份上，第三方公司屡战屡败，合约依然年年照签，但综合办的主任已经烦不胜烦，私下找傅兴汉沟通了好几回。

　　傅兴汉也是为难。刘大爷从公司创办起就兢兢业业，从没出过一点儿错，属于陪伴着公司度过难关、一起成长的另一类元老级人物，再说刘大爷临退休那年被评为优秀员工，唯一的心愿就是想在公司里头继续上班，直到上不动，哪怕工资再少也愿意。高管们心里一感动，承诺给出去了，自然得保证他上到不想再上为止。
　　话说回来，刘大爷人是铁面无私又细心，可年龄着实不小了，今年年初到现在请了好几回病假，也确实该提前做好准备，培养一个接班人了。
　　金大宝看着不够机灵，但这样的人往往一板一眼，说什么是什么，不会走捷径，反而不容易起私心或是出错。
　　此外，金大宝块头大，力气应该不小，搬动物资时正好可以充当免费劳力，省得调人手帮忙。其次小仓库在地下二层，实在冷门，大楼里头的员工有什么需要，不可能个个往仓库跑，一般是一个部门派个后勤统一代领完事，只要金大宝安份地呆满一个月，正好能赶上固定招收新人的时间，还不打眼。
　　傅兴汉越想越觉得这岗位适合金大宝。

　　“谢谢主任，我会好好干的！”金大宝喜出望外，几乎是脱口而出，但同时他立即想起小余绘声绘色跟他描绘的那些拐肾的坏人：“呃，主任，能不能告诉我具体做什么工作？”
　　“仓库管理，你先跟班实习一个月，薪水1500，福利只提供午餐补贴300，只能在食堂吃饭，不退现金。平时上办公班，周末轮值，实习期满后我会看你的日常考核，合格了再跟你签正式合同，享受正式员工所有福利。初期合同先签一年，期满了再根据你的表现考虑签长期。”傅兴汉满意地看着金大宝的表情从惊喜到狂喜再到感恩戴德，他这会儿看金大宝终于有点顺眼了，其实撇开走后门进来这层关系，这小伙子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说实话，也是金大宝的运气好，凡事业上稍有点野心的人都不愿意呆小仓库里头，可除了小仓库以及各个专业需求强的科室，其余岗位基本处于饱合状态，如果强塞人，引起其余员工反弹不说，金大宝本身并没有任何优势，估计迟早被挤掉。

　　傅兴汉打定主意，便直接带着金大宝去小仓库认了个面熟，又在综合办公室申请了临时工作牌。有了人力资源部主任亲自打头阵，一切自然是顺顺利利。
　　临出综合办之前，有个办事员抱着叠文件冲进办公室，差点一头扎在金大宝身上，金大宝不免扶了把。那办事员抬头刚要道谢，见是金大宝就脱口而出：“啊？你是不是那个见义勇为抓小偷的金大宝？乡下来的，不打算娶城里姑娘的金大宝？”
　　金大宝反应迟钝地“啊”了一声，满脸茫然地回想了片刻，觉得自己似乎真这么说过来着，可别人怎么知道？“应该是吧。”
　　傅兴汉也傻眼了，怪不得死老头破例走后门呢，那个得到见义勇为帮助的林小姐不就是死老头的外孙女嘛！再看看金大宝那张傻脸，越看越熟悉，那晚看电视采访的时候，自己还故意逗死老头，夸金大宝五官端正，心地善良，正好可以抢回来做上门女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