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包围城市》花深红

2、待宰的肥羊

　　想起那个自称金大宝的“乖孙”称呼他为五叔公，严郝就有股浑身抽搐的冲动。
　　他从小没少听严爸忆苦思甜，不过向来嗤之以鼻。因为几乎从他奶奶那辈起，跟农村亲戚就没什么往来了，就连严爸自己也没真的下过乡。他严郝从里到外都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对农村的印象完全只剩下电视剧里头面朝黄土背朝天，浑身上下脏兮兮，挽着裤腿满脚泥的样子。
　　如今，他必须照顾这样的亲戚一年时间，而且他还是一个同志，这该有多不方便。老妈就不怕他兽性大发，一时冲动……啊呸！怎么可能？总之简直就是硬逼着两个不同物种呆在一起！
　　严郝很想挠墙，外加咆哮：到底是为神马？
　　他内心的郁闷已经足以凝成实质，恨不能学习哥斯拉，一口喷飞那碍眼的金大宝，可惜没这个胆子！

　　严爸平时看着斯文儒雅，却最要面子，当初严郝那场毅然出柜使严爸瞬间从教授变成禽兽，操起拖把就往死里揍，手脚灵活得压根不像快要奔六的人，要不是他在老妈母鸡护仔的强势下勉强逃过一劫，估计腿都给打断了。
　　更杯具的是，三个月又十天之前，严郝发现自己轰轰烈烈的出柜根本就是个笑话。
　　虽然当初在父母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什么绝不后悔，但残酷的现实告诉他，这世上除了自己和父母，没谁靠得住。
　　不过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看走眼的，反正他天生喜欢同|性，迟早都要有这么一天。
　　再说了，分开住多方便，想上夜店就上夜店，想看GV就看GV，不用偷偷摸摸，将错就错也挺好。

　　严妈妈这回可没摸准儿子的心思，她满脑子想着能让严郝回家，不断做老伴的思想工作，软的不行就硬来，哭完了闹，闹完了哭。
　　严爸爸心里气归气，儿子搬走后暗地里也很是后悔——这人在家里都管不住了，放在外头不是更野？他暗地里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大把，脑门明显秃了块，只不过面子死活拉不下来。
　　正好远房亲戚七拐八弯地转了电话到家里，请他帮忙提携村里的后辈……知识份子最怕别人说自己忘本，严爸爸立刻满口答应，一扭头就让老伴联系儿子干活。于是才有了严妈妈督促严郝照顾金大宝这一出。
　　严妈妈也知道儿子必然不乐意，于是再三强调了只需要照顾一年，若是一年还没闯出名堂来，金大宝是铁定要走的，不管留城里还是回村，都跟严郝再无瓜葛，这才说服了儿子。
　　只不过应归应，严郝根本没把这事认真放在心上，结果自然是把接人的日子忘得一干二净……

　　话说回来，虽然不情愿，严郝还真不敢跟自己老子过不去，只能憋着满肚子火给金大宝回拨电话。
　　手机铃响的时候，金大宝正呆呆站在公交车站左右为难，犹豫着是再多等等呢，还是狠心打个长途回村里，让村长找干姑姑再问问清楚。他在打与不打之间徘徊，傻乎乎的到处找了一圈铃声，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里紧握的手机一闪一闪，屏幕上“五叔公”三个大字差点逼出两泡眼泪。
　　“五叔公~”金大宝呼唤得无比深情：“我是你乖孙金大宝啊~”
　　“……”我X，严郝忍住再一次掐掉电话的冲动，他妈怎么没告诉他这个远房亲戚是个脑残？“金大宝是吧？我住在温泉花园F栋10A，你自己打车过来。”
　　严郝说得又急又快，金大宝连回嘴的机会都没有，等他终于能开口，手机里头只剩下嘟嘟的忙音了。

　　尽管严郝从头到尾只说了一遍地址，而且态度很是敷衍，金大宝仍然虎躯一震，又重新恢复了昂扬的斗志。
　　他的耳力不错，一入夜半个村的动静基本都听得清，就算金家村不大，这也很是了得。因此，严郝的具体地址哪怕他听不明白，照原样说上一遍不是难事。
　　金大宝小心地把手机重新藏好，又提了提行李袋的肩带，调整成更舒服的位置，拔腿就奔车道上义无反顾地挥舞起双手。
　　记得以前在村里看电视时，总能见到电视剧里头的主人公赶飞机、赶火车、追情人……往往在马路中间一站，也是这么个POSE，就会有一辆黄黄绿绿的出租车应景的紧急煞车。
　　金大宝早想体验一把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了，之前在长途大巴总站下车时，心疼钱没舍得，这会儿与五叔公成功接头的兴奋让他瞬间大方了起来。

　　对于金大宝来说，进城就两件要紧事，第一投远亲，第二找工作。
　　他挺懂得打算。回村的乡亲说过，城里遍地黄金，只要肯埋头苦干，就能出头，哪怕是刷一个月盘子，也比种上一年地的收入多。就是房价太贵，租个房子也得花小半个月工资。因此，投亲便成了进城淘金至关重要的一步。只要挨过前期没有工作的空档，凭他的勤快想必很快便能达成回家盖小楼、娶媳妇的心愿。
　　并不是乡下人都个个向往着花花世界，比如金大宝，他就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和许多选择回村的前辈们一样，对金家村有着很深的感情。大城市好归好，却不是自己的根。
　　金大宝似乎已经看到脚下的大道铺满了黄金，璀璨发光，嘴不由自主地咧开，露出一个充满王八之气的笑容……

　　“哧——”刺耳的车胎摩擦声停止的同时，一阵劈头盖脸的谩骂跟冰雹似的，冲着金大宝落了下来：“我操！你脑子有病啊！站在路中间找车碰啊？！”
　　金大宝被骂得脑子有点发懵，几乎是下意识地让到一边，任出租车擦身而过。他不明白，一样是招出租车，为什么电视里头的司机就那么和蔼！？
　　然而，还不等金大宝领悟其中的奥妙，接二连三的出租车呼啸而过，就像子弹一样，带动的空气刮过皮肤那叫一个犀利，金大宝一退再退，不知不觉又回到路边。

　　“……”大概是金大宝的傻样引发了同情心，一个刚挤下公交正准备转车的女孩没忍住提醒了一句：“这里不让停出租车，你往前走一点，到那个牌子下头等。”
　　金大宝顺着女孩指点的方向定睛一看，果然，真有个标志牌立在不远处，上头画了个大大的“P”字还有一辆出租车，牌前还划了块蓝色虚实线方框，里头写着出租车专用停车位。
　　虽然还是弄不懂为啥和电视里头不一样，金大宝仍然感激地道了谢。
　　女孩客气地笑笑，转身跑向了新驶来的公交车。
　　金大宝饱含谢意地目送女孩挤上公交，看着公交从面前驶过，认真地挥手又大声说了句谢谢，也不管女孩是不是能够听到。

　　得到了高人指点，金大宝真心觉得大城市其实也不那么糟，看来无论在什么地方，好人总是比较多的。
　　他兴冲冲地奔到出租车停车位旁等车，远远看到出租车的影子，也不管有座没座就举手挥个不停。不怪他心急，只要想到很快能与声音好听的五叔公见面，心脏就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脸都有点热了，亢奋的情绪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这一回，金大宝倒是没再碰上幺蛾子，很快有一辆出租车以令人叹为观止的敏捷度精准的在蓝色方框内停下。
　　“大哥，去……”
　　“上来！”
　　金大宝低头凑到车窗边正想报地点却被猛然开启的车门给打断了，要不是他退得及时，只怕鼻子难保。
　　“哦。”尽管司机师傅不仅粗暴还急躁，金大宝仍然乖乖地上了出租车。不过，由于行李袋太大，关车门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搞得金大宝怪不好意思的。

　　门刚合上，司机师傅也不等金大宝屁股坐稳，脚下已经油门一踩飞驰了出去。
　　金大宝正狂找安全带，就被惯性扯得一个后仰又因为反作用力朝前扑，差点整张脸贴到车前窗上。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一抬头，车窗外的景色已经大变，出租车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上了立交桥。
　　“去哪？”眼看着前方不远红灯亮起，司机师傅终于缓下车速，随口问道。
　　“温泉花园F栋10A。”金大宝忙不迭地回答。
　　“……”司机师傅沉默片刻，一脸菜色地瞪金大宝：“你怎么不早说？”
　　“我，”刚要说你就开门让我上车了……金大宝想解释，但司机接下来的话又把他的注意给引开了。
　　“瞧你的样子，是外地来的吧？”
　　“啊？嗯。”金大宝呆了呆。
　　“嘿，放心吧，有我老林在，保证给你安安全全送到。”司机师傅突然就笑开了，十分爽朗，语气热络。
　　金大宝连忙道谢。
　　“客气啥！”老林跟变了个人似的，红灯亮了以后也不赶了，不紧不慢地启动车子，以之前车速的三分之一水平缓缓前进。

　　金大宝终于找到了安全带，一丝不苟扣好后才吁了口气：“师傅，要多久能到啊？”
　　“哦，不久不久！”老林有些敷衍地回答：“看路况吧。”
　　“能不能麻烦你稍微开快点？”做为一个晚辈怎么能让长辈等呢？尽管金大宝不好意思催促，但想见到五叔公的心实在太强烈了，而且光是假像五叔公与自己面对面的情形就有点……肚子疼。好紧张啊！
　　“哎呀，你是不知道，这大城市里头开车，开快了就有危险，如果只是碰个花花草草也就算了，不小心碰到人怎么办？”老林振振有词地拒绝。
　　“……”这台词怎么那么耳熟？好像在哪部电影里头听过……金大宝眨巴着眼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小弟啊，一看你就是不懂车的，我告诉你啊，这车不能开得太快，也不能太慢了，我这个速度啊，最省油，还不伤车！”老林来了谈兴，滔滔不绝地谈起车经，也不管金大宝是不是听得懂。
　　“哦。”金大宝几欲插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按捺下焦急的心情，默默地期望能够早点抵达目的地。

　　出租车悠闲地在繁华的都市街道上穿行，金大宝的忐忑渐渐被窗外高耸的楼房与各种极具现代化的建筑装饰所吸引。他一时间忘记了金家村，忘记了五叔公，也忘记了自己的梦想。他很是新鲜地呼吸着迥异于乡村的充满油烟味的空气，听司机老林对每一处他眼神多加留恋的地方做着风趣的介绍……
　　这一刻，他几乎觉得自己成了地地道道的城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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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金大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