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的故事》齐晋

2、第 2 章

　　都已经很晚了，还没有人回到宿舍里。我一个人抱着膝盖瑟缩在床上对着电脑。屏幕上不断地闪烁着。我知道因为我是鬼，所以连电脑的磁场都受到了影响。随着屏幕闪烁频率的加快，耳机里传出的声音也夹杂着越来越快的高音调的杂音。
　　我慌慌张张的抛下耳机。决定打开电灯，然后出去洗洗脸，清醒一下。
　　即使我知道我是鬼，也不会奢想那些同为鬼的同伴们会认同我。毕竟我是晚上的鬼，是一半的鬼，我的血统不纯正，而他们是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鬼。人类不认同我，鬼也就一定不会认同我。
　　借着电脑闪烁的光，我摸到了门边，伸手向上左右胡乱摸索着，摸到了一根细细长长的东西。我知道这是灯绳，尽管有些湿湿的腻腻的，可我敢肯定这是灯绳，不是什么绿色的粘糊糊的发着荧光有蟒蛇般的眼睛只定定地瞪着我。可我不敢睁开眼睛看。只是尽力的踮着脚尖，用力的向下拉。
　　灯绳的另外一端传来了噼啪的机关运作的声音。我摸着胸口。期待着灯光的降临。
　　于是灯很顺人情知天理的闪了一下，然后就如同关机的屏幕般由亮变暗接着“嗖”的一声灭了。
　　我很清楚这是鬼在捣乱，是我那鬼族的兄弟们。然而我不能不动，我动了或许还可以保持着三分意识，我不动的话就真的等着鬼兄鬼弟们来灭我了。于是我很沉稳的端了洗脸的盆子大跨步走出房门，穿过空荡荡的走廊，借着幽暗昏黄的灯光，走到盥洗室。

　　这个时间，只要是人就会在图书馆自习室，能进来的，也只有我这个鬼。披了人面的鬼。
　　我注视着盥洗室两边两面镜子里的自己。长发漆黑，散落前胸后背。漆黑而空洞的双眼定定的看着自己，看着我。不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东西。突然有了拿出口红在水银镜子面上写字的欲望。然而我是男人，怎么可能有那东西。不，我是男鬼而已。从身体内部冰冷一直延伸，那随着太阳能量的衰弱而增强的冰冷的寒气。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向下看，镜子里的那个鬼也是。苍白到已经模糊了唇线的嘴的颜色，隐隐还有暗红的色彩。这说明我还有人性，没有完全被黑暗所吞没……然而这也只是时间的问题。那一抹暗红，正逐渐被苍白替代；那苍白，又渐渐的被青紫色替代。我清清楚楚地看得见身体内部即将喷涌而出的，那些青紫色的各种诡异的物事。这层薄薄的几近透明的皮肤阻挡了他们，压制了他们。我在冷笑。没有阻碍的——或者说只是时间的问题，等到我这个暂存的躯壳一点一点腐烂了之后，他们便会破茧而出，让这世间多几分青紫的颜色，流出青紫色的脓水。
　　再向下看。
　　肥大的T恤，遮盖不住瘦骨嶙峋的锁骨，遮盖不住突兀的肋骨。盥洗室的门是开着的，一阵风吹过，T恤向身上贴过去，那是清清楚楚的骨头的轮廓。
　　镜子中的嘴扯向两边。是在冷笑吗？
　　我也附和好了。
　　镜子里的空洞的眼睛瞬时睁大——却仍然空洞，只是增加了空的空间。没有任何情感的空。没有任何利欲的空。没有任何内容的空。它只是空。却让我难以移动，只能注目。
　　我僵滞在这里。不能挪动脚步。
　　狠狠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手可以动了，颤巍巍的打开水龙头，将双手凑了过去。很凉，冰到骨髓的凉，却只是液态的水，没有冰住。手红透了，肿起来了，变得像胡萝卜。
　　终于身体可以移动了。我压抑住心里那可恶的想法，不抬头，不看任何东西。只是死死的闭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