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阳》司火之龙

11、十

　　“爹。”秦舞阳一步一步的磨蹭进书房，转身关上门。
　　“每日出门跑得就和兔子一般快，这时候就成乌龟了。”
　　“咳……”
　　“我送到北都的账本看了吗？”
　　“是，都看过了。”
　　“怎么样？”
　　“啊？什么怎么样？”
　　“嗯？！”
　　“只是觉得……”看到爹放下手里的账本，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更是一板，秦舞阳顿时间浑身一哆嗦，打起十二分精神，将原本就站得很直的身子绷得更紧，原本就笔挺的腰杆挺得更直，看了看老爹的脸色，才犹犹豫豫的开了口“铁器卖得太好了。”
　　“哦？不应该卖得这么好？”秦修远捋了捋微须，眯起眼睛，打量了下秦舞阳。
　　“不应该。”
　　“那你再看看这个。”秦修远挥手将正在看的账本抛了过来，秦舞阳慌忙接住。咬着下唇，一页一页翻下来。
　　“自从清明过后不久，顿时下降了。但是，教人安心。”
　　“你看出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好，我们生意人，有时候，最好什么都看不出来。”
　　“爹，我今天去了望东楼，新进的那批货正好派上用场。”
　　“嗯。”
　　“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
　　“啊……是。”
　　“你先回去吧。”
　　“是，爹。”
　　父子俩在生意上倒真是心有灵犀，虽说秦修远一向对儿子严厉，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不满，但事实上，秦舞阳早已是个出色的生意人，对身边事物更培养出了一种敏锐的直觉。
　　秦舞阳轻手轻脚退了出来，又掩上门。秦修远背对着门口，并未回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衣角上。

　　离开书房，秦舞阳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直奔楚灵风住的院子而去，楚灵风却不在房里，只有个小厮在院子里扫着落花。
　　“楚公子呢？”
　　“出去了，小的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一阵许久未曾有过的失落涌上心头，自从两人一道离开懿王府，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即使到了西都，不再住在一起，但楚灵风除了和秦舞阳一道出去游玩外，都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秦舞阳推开院门，就能看到楚灵风或是在赏花，或是在看书，听到脚步声，抬头浅浅一笑，就令那碧月春华尽失颜色。秦舞阳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推开这扇门，楚灵风就会带着这样淡淡的笑抬起头来，那清泉般的眸子中，就会深深映上自己的身影，这样的场景，会一直到永远……但是，眼前尚留有那人气息的，空落落的房间却让秦舞阳想到，若是那人要离去，自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将他留下。
　　恍恍惚惚的走回自己院子，一踏进院门，便有极清雅的香气传来，抬头一看，原来是院中的春菊开了，一片金黄灿烂。春菊前摆了张躺椅，楚灵风倚在躺椅上，一只手松松搭在脑后，怔怔的看着簇簇黄花。
　　阳光正好，怒放的金色春菊，乌黑飞扬的长发，素黑的长袍，斜倚在躺椅上的瘦削身姿，无端的让秦舞阳感到一阵凄清与绝望。
　　听见脚步声，楚灵风转过头，笑了笑，也不言语，只是缓缓将手朝着秦舞阳伸过来，秦舞阳快步上前，握着他那只手，楚灵风将半躺的身子挪了挪，腾出点位置，秦舞阳便傍着他坐下。
　　“今天怎么过来了？”
　　“不能过来？”
　　“哪里，平时求你都不肯。”
　　“我就想看看你从你爹那儿回来是副什么样子。”
　　“咳……”
　　两人相伴私语时，方才那种凄清与绝望的感觉一扫而空，只看着眼前人泛着珍珠般光泽的肌肤衬着乌黑亮泽的发丝，在阳光下更是光华夺目，狭长的眼眸满带笑意，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平添几分灵动。这样的人，这样的花，这样微微带着香气的风，这样平静柔情，言笑宴宴的午后，只恨此刻不是永恒。
　　“明天我们去九雁山看看？”
　　“好。”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在急什么？”
　　“我只是急着，想，我们是不是该到屋里坐坐。”
　　“你…………”

　　城中早晚还有些凉，九雁山上更是寒气阵阵，朦胧的雾气间，有些开得早的山花在摇摇曳曳。说实在的，九雁山没有高山险峰，没有飞泉流瀑，没有幽溪深谷，比起名山大川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并没有什么特意来游览的价值。
　　山间有条小路，被踩出的泥地上，略撒了些碎石。慢步走在小路上，楚灵风深深吸了口带着湿润白雾的空气。
　　“怎么样？是不是有几分像清凉山？”
　　“是很像，北都的空气太干燥了，西都虽说要好些，但还是远不似南方。”
　　“这雾气也是早上才有，阳光一照就消失了。”
　　“你带我来这里，该不是专程让我来怀念清凉山吧？”
　　“有这个意思，不过也想让你看看我最爱来的地方。”拉着楚灵风，踏上一块远远探出山谷的大石，只见眼底郁郁葱葱一片新绿，视野很是开阔。萦绕在山间的雾气，使这原本不高的小山多了几分仙韵。
　　“真看不出啊，秦大少爷居然爱来这种地方？来参禅么？”
　　“哈哈，怎么可能，当然是来怀念我心心念念的美人啦。”
　　“什么？”楚灵风狐疑的看向秦舞阳。
　　“逗你玩儿的，走吧，太阳出来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吃点东西再下山。”
　　阳光渐渐开始灼人，不过走在树荫下，还是颇有些凉意。早春发出的新绿已开始变得深沉，环绕在山间的溪水从石上滑过，淙淙作响，几簇淡紫色的山花垂在水面，随着水流一荡一荡，虽不是名山秀川，倒也还有几分清新雅致。
　　两人偏离了碎石小路，顺着溪流，寻些草木稀疏的地方信步走着。
　　“好凉好凉。” 秦舞阳捧起溪水，猛喝了几口“五脏六腑都冰着了。”
　　“呵。”
　　“坐着歇歇吧，给。”秦舞阳把背在背上的糕点取出，递给楚灵风。楚灵风接过，掰下一半又递回去。
　　三两口吞下糕点，两手交抱枕在脑后，往旁边的大青石上一躺，秦舞阳边咪着眼休息，边看楚灵风背靠着大青石，拿着糕点发呆。
　　“怎么老发呆，不吃的话我吃掉啦。”秦舞阳并未改变躺着的姿势，手还是枕在脑后，只是抬起上半身，作势要去咬那块糕点。
　　“要吃就拿去。”楚灵风似乎并没有心情开玩笑，反手就将糕点塞入秦舞阳口中。
　　“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慌忙吞下糕点。
　　“没什么，就是没心思看你折腾。”
　　“…………”
　　“我再问你一次，你别敷衍我。”
　　“什么？”
　　“你最近这么怪怪的，到底在急什么？”
　　“怪怪的？”
　　“每天都安排得满满的带着我四处走，而且刻意装出很快活的样子，别瞒我，我看得出。”
　　“…………”
　　“不想说，就算了。”楚灵风看也不回头看一眼，就要离开。
　　“灵风，别走……”秦舞阳慌忙伸手一把捞住他的腰，“我也是……不安。”
　　“…………”
　　“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太平静了，平静得不真实，每天睁开眼睛，我就担心这是最后一天，我每天带着你逛我平日里常去的地方，想让你熟悉我的生活，就好象我们这十几年一直在一起一样，但是我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我这也许是在为自己制造回忆，好让将来能有更多的事情回想、怀念，你觉得是我神经质也好，杞人忧天也好……”
　　“……你是怕你爹娘知道吗？”顺着秦舞阳的手转了个身，楚灵风定定的看着秦舞阳。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不知道。”
　　“…………”
　　“灵风……”
　　“别担心。”楚灵风将头靠向秦舞阳的肩，“我在你身边。”
　　婆娑树影下，两人身影紧紧相偎。

　　滚烫敏感的身体敏锐的感受到石头和草枝透过铺垫在身下的长衫，凹凸不平，传来痒痒痛痛的触感。
　　“唔…………”
　　猛的一蹬，火热的脚突然浸入冰冷的水中，一阵颤栗顿时传遍全身。
　　“怎么？痛么？”
　　“啰嗦……”
　　急促的呼吸混杂着汗水，不知是眼中水光迷蒙，还是湿热的雾气蒸腾，沉沉的枝叶与密密的草地间，一片朦胧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