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白苏

9、第9章

　　晓夜在睡觉前设计了好几种向贾公子要钱的方案，父亲交待这任务时的斩钉截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只能成功，甚至，要让他满意，还要成功地把自己嫁给他吧。

　　这是对她好？她的未来就是这样了么？

　　睡得不好，杂踏的脚步声，有人在说话，气极败坏，有人在跑，咣当咣当，楼梯踩得很响，好像一切又忽然停止了，有个声音就在耳边，很低，犹似身边无尽的黑暗，“我爱你，晓夜，从第一次见到你，我要你知道！”她一惊，醒过来。或许没有，她只是醒在另一个梦里，那个每晚必来的梦……

　　清晨，她收拾停当下楼，收到消息，贾公子的约会取消。

　　他死了。

　　昨晚死在一家登山用品店的门口，近距离头部射杀，一枪致命。叶老爷子昨晚接到消息便带着龙少出去了。

　　她能去的地方只有默湖，一上午举着的笔始终没有落在画布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让她不安，是的，就是熟悉的那一种，仿佛是埋在心底深处的一粒种子，在这寒气迫人的冬天却一点一点顽强地拱出地面，那么邪恶的一点绿意蔓延着升起，渐渐缠满整个身体，越箍越箍，让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你真的不高兴了？那么……那么，就当是我没有打过来吧，好不好，我不想让你不高兴。

　　她忽然大口地喘了口气，笔掉在地上，甫地一声落在雪地深处。她蹲下身摸索着，一点红色的油彩正丝丝地浸湿白色的地面，鲜血一样。

　　叶继勋回来吃了晚饭，马上和龙修风一起进书房。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给晓夜问候的机会。

　　“贾公子的吊唁会一定要办得像样些。”

　　“是。”

　　“贾行长后来又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什么，他只说是在我们地盘上出的事，要我们一定给他个交待……”

　　“哼，这我当然知道，当初他能坐上这个位置，我没少出力，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出这么点事就翻脸无情，今天看样子恨不得当时就杀了我，这么简单的栽赃陷害都分辨不出来。对了，你查得怎么样了？”

　　“这一定是职业杀手所为，本城的杀手包括秦家那边的我已经派人去查，也许可以找到雇主。”

　　“不管怎么样，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这事都算到秦漠头上，你马上放出话去，这事传得越热闹越好，最好让政府也插手进来查查那个老混蛋，先好好给他找点麻烦，一来平平贾老头的怨气，二来以后收拾秦漠也多个借口。”

　　“是。”

　　“贾家是名门正派，本来可以好好利用，没想到这个贾健浩这么短命……这事晓夜知道了么？”

　　“我想可能知道了吧。”

　　“好在他们接触不多，你有时间去安慰安慰她。”

　　“是。”

　　龙修风退身出来，站在门口。

　　她没有躲开，她有许多话要问，可是，真的有什么要问么？又要怎么问呢？

　　“晓夜？”龙修风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脸色这么难看，没有睡好么？”

　　她撤回手向外走去。他跟上来，一边说：“我帮你把画具拿回房间吧。”

　　站在冰冷的空气里，她吸了口气，脸有点烫，一定是在外面冻久了的缘故，她看着脚下的积雪，鼓足勇气，问：“贾健浩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知道了，枪击。”

　　她抬起头，在微弱的雪光下，他的脸出奇地洁白，黑眼睛同夜色一样，只见里面的一星点儿亮光。

　　“他死得太奇怪了，不是么？恰好在这个时候。”

　　“晓夜，”他看向远方，“人在江湖都是提头度日，谁，哪一天，为什么要取你的性命没有人会提前知道。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不也在等着这一天么。”

　　她不是他的对手，她早就知道的，所以为什么还要徒劳地问这些？也许真的就像他说的，她永远也不会懂这所谓的江湖纷争，也许是她太敏感了。知道了原因又能怎么样？在他活着的时候对他好一点？在他打来电话的时候热情一点？更甚至于以身相许？

　　她默默地走到湖边，收拾好自己的画具，他没有跟着只是把双手插在口袋里那样看着她，冬天的夜来得早，她走远了只能模糊地看到他黑色的影子。回来时经过他的身边，他忽然开口，说：“晓夜，就像登山，他只是你在旅途中碰到的一个不相关的过客，你还会接着走，最终欣赏到美丽的山顶风景，你很快会把他忘掉，他很懂爬山却未必懂得这一点。”

　　她站住了，说：“这算是安慰？”

　　几个穿着黑衣的助手拿来了他的大衣，不远处他的车子也准备好了，看样子他马上又要出门。

　　“不，”他一边穿起大衣，似乎是笑了笑，嘴角的弧线是那么温存美丽，黑眼睛只是一闪，说：“我并不觉得你该难过，为了一个该死的人。”

　　手里的东西伴随着汽车的发动声轰地一声落地，她不由勾了勾手指，痉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