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白苏

60、第59章

　　哐当！大门被一脚踹开，一群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警察冲进来，“不许动！不许动！”警察迅速占据有利地位，包围了几个人。

　　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个人都呆住了，两个手下迟疑地放下枪，马上被警察按倒在地，双手背后铐上手铐。

　　宇文庚走进来，扫视了一眼室内，对随行人员，说：“叫救护车！”

　　龙修风挣扎着站起身，鲜血从他的指缝间汩汩流出，他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微笑，一步一挨向叶继勋走去。

　　一名警察举枪要上前，宇文庚抬手制止了他。

　　“老头子，你还活着吧，”他走了几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你现在知道是冤枉我了吧，你睁开眼睛看看，是谁背叛了你，是这个人！”他抬手指着宇文庚，“你花了多少心思多少钱在他身上？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费尽心思替他洗白，还把女儿白给了他？他对你怎么样？哈哈哈——”他大笑着，更多鲜血涌出来，他抽了口气，攥紧伤口，“他对你怎么样？老头子？你满意吗？我是喂不熟的狗，那么他呢？他是什么？”他狠狠地再抽了口气，“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说的对吗？”

　　叶继勋紧锁住眉头，闭上眼睛，牙关处猛地收紧，将脸别到一边。

　　几名医护跑进来，有人抬着担架。

　　“受伤的先送到医院。”宇文庚简单地吩咐。

　　“等等，”龙修风抬手制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伸手看了看，鲜血正沿着手指滴滴溅落，他自嘲地笑了笑，“离……”仿佛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有点生涩，他瞥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有点像年少时候，竞赛的最后又是只剩了他们俩人，有点无奈，有点气恼，也有一点非比常人的亲密，他指着她点了点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停了一会才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样的人会怎么死？今天的结果你想的到吗？” 他捂紧伤口，再次笑了，“我一直在想，我应该怎么死法，千刀万剐，还是乱枪打死，身首异处，还是死无全尸，呵呵……怎么死都是罪有应得，对吧，”不知道在问谁，也没有人回答，警察紧张地握枪对着他，这是全城最狠毒的杀手，据说有着最快的拨枪速度。

　　他叹了口气，眼睫深深地簇在一起，黑压压的一片，低声说：“可惜我答应了你的事情没有做到……不过，我喜欢这样的结局，能死在你的手上，已经知足了……”

　　他忽然从身上拨出枪，对准了离。

　　“不要——”晓夜扣动了扳机。

　　“不要！”离推开晓夜的臂，低喊：“他枪里没有子弹了……”

　　砰砰——砰——

　　龙修风挺了挺身子，看着晓夜，慢慢地勾起嘴角，静白的脸，猩红的唇，他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人，不笑的时候就像是结了冰的默湖，但只要他愿意弯弯嘴角，那从心底涌出的微笑，就会如暖春破冰消融，没有一丝冰冷。黑眼睛里流流离离地闪烁着，仿佛是泪，但始终没有落下来。绚烂的霞光透进窗子，将他从头到脚拢进那光里。

　　没有再说一个字，他睁着眼睛直直地跌下去。

　　原来那些话是对她说的。

　　啪——晓夜手里的枪掉在地上，她茫然地看着他，“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么？”

　　护士冲上来，帮着受伤的三人包扎止血，她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叶继勋摇了摇头，脸色死灰一样难看，虚弱地说：“别管我……” 低声呼唤着：“晓夜……晓夜……”那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

　　晓夜强忍着疼痛，手脚并用爬过来，想要扶他，却不知道从何下手，第一次，他们父女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又这么遥远，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滴滴耗尽鲜血，连一个拥抱也不能够，“爸爸……”

　　“晓夜……”他看着她，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仔细地看着她，仿佛在确认她是不是还完好无损，仿佛怕时间不够用，来不及说完这许多话，急切地说：“我还记得你刚生出来的时候……他们都说，你长得像极了我，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爸爸……”

　　“我对不起你妈妈，那时候师父已经把她许给了秦漠，是我把她从秦漠手里抢回来，跟她生了你，我以为她是爱我的……我拼了性命也要把她抢回来……原来……”

　　“爸爸……”

　　“我早该知道啊，她跟师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笑着的，跟我在一起谈的最多的就是秋苑……秋苑这人很怪……秋苑今天不开心了……她总是念叨着这些……我早该知道啊……她用我的枪指着自己要搬出叶宅，我早该知道啊……她不爱秦漠，可是她心里也根本没有我……”

　　那些十指交扣林间散步的背影，四手联弹间会心的微笑，餐桌上互相整理细碎的发丝……原来……

　　“爸爸……”

　　“我用尽心血想给她幸福，结果……呵呵呵……”他似乎是在哭着，却哭不出泪，死灰一样的脸上，眼睛只是红色的两只血洞，“我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她……”

　　“义父……”宇文庚上前来，“我们先送你到医院，失血太多……”

　　“不要叫我义父！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叶继勋猛地咳起来，“你还是像龙修风一样，叫我老头子……”他费力地咳了几声：“我真的想不到，我一直以你们三个为骄傲，你们三个是我这辈子最值得炫耀的成就……龙修风，他亲手把我钉上十字架，而你……”他哽住了，半晌说：“阿庚……我真的想不到，我是在自掘坟墓……”

　　宇文低下头，咬了咬牙，没有再说话。

　　离慢慢地站起身，费力地将外套脱下来，一只手拉住，受伤的臂压住，系在腰间，向围上来的护士摆了摆手，说：“我自己可以。”

　　“阿离……阿离……”叶继勋用目光寻找着她。

　　“义父，”离走上来。

　　“除了晓夜的妈妈，这辈子我就是对不起你了……当初我不该用那么卑鄙阴险的手段逼你做杀手……我真的对不起你……”

　　“义父，都过去了……”

　　“阿离，我知道这话很可笑……如果，如果有来生，如果你还能认我，我真的很想做你的父亲，你做我的儿子……”

　　“义父……”

　　“我想……我要报答你……补偿你……你对晓夜……我不怪你了……你……”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眼神很急迫。

　　离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说：“义父，谢谢你，这些话对我很重要。”

　　叶继勋点点头，留恋地看着她，再看看晓夜，眼神渐渐有点涣散，他努力地向着窗户的方向转过脸去，绯红色的晨光落在脸上，似乎让那些刚直的线条柔软了许多，他努力睁着眼睛望着那里，被禁锢的身体似乎不再那么疼痛，他变成轻轻的一缕烟，一线光，即将溶化在这微凉的黎明，“晓夜，我要去见你妈妈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怪我……菊池……你还记得那个秋天么……飘着芦花的秋天……菊池……菊池……”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医护人员不敢强行把他放下来，连着十字架一起抬进门口的救护车，一边紧急输血，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大量失血已经让他撑不了多久了。

　　“爸爸……爸爸……”晓夜轻声呼唤着他，泪如泉涌，怕惊醒了他，更怕他就这样被抬走，扶着担架不愿意放手。

　　“离……”宇文清了清嗓子，转过身。

　　“不，不……”晓夜放了手，回身挡在离的前面，伤口痛得锥心，她几乎站不住，咬牙挺了挺，“你要干什么？”

　　“只是个程序……”

　　“不，你不能抓她……”晓夜痛叫了一声险些摔倒。

　　离伸手扶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平静地说：“我跟你走，你先送晓夜去医院，她受伤了。”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公事公办。

　　“你也受伤了……”宇文看着她的右臂，眼里闪过一丝焦灼。

　　“我不要紧，走吧。”她扶住晓夜，把她推向一名医生。

　　“不……离……”晓夜握住她的手，伤口痛得连呼吸也困难，经历这些之后，她再也不能就这样放手，无论怎样也不能，“不，不……”

　　“你先去医院……”离扶着她的手微微有些抖。

　　“不……”她不能放弃这最后的机会，“我想回家……白色小屋……你能再陪我去一次么？最后一次……”她转向宇文，“请你答应吧……”

　　“可是你的伤……需要马上去医院。”

　　“不要紧，只是去一下，就一下……求你……”

　　“那好吧……我送你们去……”宇文掏出钥匙，一名警员上前来，宇文摇摇头，说：“我自己可以，派一辆救护车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