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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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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病倒了,恶梦一直不放过她,在梦里,她有时候在妈妈的怀里,有时候在黑洞洞的地底深处,有时候又在绿阴花影的秋千上,耳边有笑声,哭声,说话声,枪声,惊叫声……她已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幻觉。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可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辛苦。
这样昏沉沉地熬过了几个白天黑夜之后,她终于醒过来。
那是一个黄昏,要下雨的黄昏,窗外的风趴在窗沿上没完没了地向里面吹气,脸上一阵一阵地凉着,她不由裹紧了被子,依然觉得湿答答的冷。有点怕但还是睁开了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黑暗之后,她看清了眼前的这张面孔。
夜莲般皎洁,浓眉和眼睛完全沉浸在黑色的阴影里,那里面瞬息闪过的微光如同一盏烛灯,映照着滟滟红唇上的一抹微笑。
在这暗夜里,这张脸孔是如此的美丽又如此邪恶。
她没有动,与他对视着,过了今天她可能再也没有与他对视的勇气。她认识他多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他的美有一种看不见的迫人的力量,仿佛刀锋上青寒的光芒,让人看了的人总会伤到眼睛。
他错了错身,抬手拂着她的脸颊,轻声说:“晓夜,你醒了。”他的手指那么冰凉,被触到的皮肤不由瑟缩着。
“你满意了?这样子你满意了吧。”她握紧了被子,盯住他的眼睛。
那微微闪动的光芒只是轻轻地一荡,他抬起了身子,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不懂?真的不懂么?”她忽地坐起身,趴在窗子上,有细细的雨丝轻轻绣在窗上,初春的黄昏犹如夜一般深蓝,默湖闪着鳞鳞的幽光轻声叹息着,那是风的呜咽。那个大眼睛的少年真的不在了么?她忽然希望这一切都是错觉。“花园里的花匠呢?”
“哪个花匠?花园里有很多花匠。”
“那个在湖边陪我说话的花匠,你把他怎么了?”
他立起身子,走到窗边,微笑着看着外面,说:“晓夜,我一直在这里陪你说话,这还不够么?”
“你到底把他怎么了?你杀了他?像贾健浩一样?”
“晓夜,你这是在说什么!”他沉下声音。
“你到底要怎么样?”同从前一样,她最先沉不住气,他早已修炼成一座铜墙铁壁的城池,弱旅如她,永远也杀不进去。“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怎么样?!”她知道自己失控了,几乎歇斯底里地哭叫起来。
他仰着头,静默着,她的哭声孤零零地在这屋子里回荡,那么底气不足。
窗上的雨水汇成小溪汩汩而下,映着他的脸,雪刃似的冰冷。
“晓夜,你知道的,你知道我要怎么样,是吧……”他的话几乎微不可闻,仿佛是在同窗子耳语,他把脸靠在上面,瞅着里面那张清白的脸,斑驳陆离的水影里,那张脸淌满着疲倦与柔软,“晓夜,在这世界上,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只有你……你是我的……”他回过头,看着她,目光灼灼,“你的笑,你的声音,你的全部都是我的。”
她不由向后退了退身子,跌坐在床上。
“十八岁之前我是为了自己活着,只要能活下去任何屈辱都能忍受,十八岁之后,我是为了你活着!为了你,我可以承受比从前多百倍的痛苦!自从进了叶家的大门,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你不知道么?”他回过身望着她,越来越沉的暮色里,他的眼睛莹莹的闪着幽蓝的光焰,“这些年即使刀山火海我也没有半分犹豫过,这些都是为了你,你不知道么?你可以答应第一次见面男人的约会,可以亲自为一个花匠画像,你为我做过什么?难道我所做的一切连你的一个笑容都不值吗?”
他缓缓靠过来坐在床头上,一只手伸向她的脸颊,那根根青瓷一样的手指散发着沁入心田的阴森,“晓夜,你不知道么?我只是想要陪着你,想要摸摸你的脸,摸摸你的头发,想要看到你的笑,你……为了我的笑……”
他的脸越来越近,呼吸沉沉地打在脸上,手指插进她的头发缓缓而有力地握起,他的眼睛带着那么迷惑人心的幽暗,红唇里的话语渐渐模糊,他闭了一下眼,浓密的长睫毛几乎扫到她的脸,再睁开时,那里面的光焰几乎是耀眼的,他急切地上下看着她的脸,她这才发觉,他的唇几乎就在她的唇边,那些话语缠绵的几乎像是一个吻。
她猛地向后撤身,马上吃痛地握住头发跌下来,他丝毫没有松手,一只手扳过她的脸与他相对,“你的吻,晓夜,是我的……”他低头吻了下去,她咬紧牙关别过脸,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打他的脸上。
他松了手,不是因为痛而是吃惊,她趁机一骨碌爬起身,打开门直冲了出去。
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却像跑在火烫的铁片上一样,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楼下,拼命拍着书房的门,那两扇红木的大门结结实实地紧闭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只黑色的皮鞋出现在拐角。来不及多想,她一回头冲出了大门,沿着冬天的默湖拼命奔跑。
一辆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进大门,她几乎自杀式地扑到车前,拍打着车窗,“爸爸,爸爸……”
司机慌忙停了车,叶继勋从车上下来,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她,“晓夜,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爸爸……”她抽噎着,没有流泪,只是控制不住身体的抽动,她应该扑进他的怀里哭泣,寻求给了她生命的这世上她最伟大救世主的辟护,可是现在她只能瑟缩成一团,低声地哀求着:“我、我想……想、离开这里,我想出去,求你答应我……”
叶继勋上下打量着她,说:“这么急着要离开家?这个家这么让你生厌吗?”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想去旅行……我已经二十岁了,还从来没有出过家门,我不能永远呆在这里,我需要……我想出去……”
“好了,”叶继勋已经开始向屋里走去,“把衣服穿好,不次不要让我看到你这个样子。”
“爸爸……”她停下了脚步。
龙修风正从楼里迎出来,苍白的脸上喜怒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