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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众人一片和热融融的时候,春花忽然凌厉地插了一句:“妞儿,你外公那死老头呢?”
前厅立马安静了下来。
“外公在铺子里。”
“哪个铺子?”春花问道。
春妞看着势在必得的娘亲,以及娘亲身边整装待发的六子叔和大山叔,心中不免犹豫起来。
就在春妞犹豫的当下,秋少华狗腿地凑上前去,将去紫砂铺子的路线,详详细细地向春花汇报了一遍,末了还试探性地加了一句:“有需要的话,我现下就可以草绘一张路线图,或者不嫌弃,我也可以带路,岳母大人。”
春花看了眼秋少华,对“岳母大人”这四个字也未加反驳,道:“你带路。大山、六子,我们走!”
秋少华欢快地应了个“是”,便跟着春花他们三个,风风火火地朝可怜的紫砂铺子快马赶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春师傅,徒儿对不住了……
陈玉莲见了,从鼻子里哼了声,嗤笑道:“这秋家大少爷转了性了?才几个月没见,狗腿成这样。我看以后‘马屁精’的名号要易主了。”她向来与这秋少华不对盘,即使他现在是春妞的相公,能踹上一脚的时候,她绝不手软。
马屁精摇着头,道:“都说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他这么急巴巴地做什么呀?啧啧。”
胖子抱着胖大婶托秋水捎来的一大袋点心,也顺带唾弃了一句:“为异性,没人性啊!”
听了他们的对话,春妞笑在脸上,甜在心里。为了讨好她全家上下,真是辛苦少华了~
至于富贵少的岳丈大人——田守民,依旧一脸恬淡地喝着茶。
从紫砂铺子将春风五花大绑回来后,秋少华已经把岳母大人哄得妥妥的了。现下,但凡有人见到春花和秋少华在一块,春花总是笑得无比开心,就跟多了个贴心的乖儿子一般。
春花觉着自家女儿算是嫁对人了,不愁吃不愁穿不说,看秋家这小子对待娘家人的态度就知道:他颇在意妞儿。一个男人只有在乎一个女人,才会千方百计讨好与这女人亲近的人。就像她家的田守淫,平时在书院称王称霸的,到了她爹面前,立马就妥帖了,说一不敢行二,孝顺得很。
这头春花这么想着,那头秋少华也思虑着:岳母大人算是搞定了,现在轮到棘手的岳丈大人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他觉得田先生挺和蔼可亲,自己也总是与他交流,现下他却开始害怕与田先生相处。他总觉得田先生的眼神高深莫测,自己在他面前,要是一个不注意,落下什么把柄,那可就完了。
晚饭过后,书房内,就秋少华与田守民两人。
田守民一边翻看着一本闲书,一边喝着茶,闲适得很,并不急着表达什么。
反倒是秋少华,端端正正地坐在田守民面前,不敢造次。
书页翻动的声音,听来格外的清晰。
田守民翻过一页纸,目光依旧停留在书上,淡淡开口道:“听闻这次你成绩不错。”
秋少华低眉顺目道:“是先生教导有方。”
田守民也不推脱,丝毫不客气道:“那也是。你们这些孩子能有个书院念书,都是幸运的。我那时候,根本就没喊过谁一声‘先生’,不过侥幸也混了个头名做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说容易,真正要实现起来原是那么难。”
田守民的话如同无形的一鞭,鞭在了秋少华的脸上。秋少华心里“咯噔”一下,道:“学生惶恐,以后定当加倍努力,不令先生失望。”
“‘龙生龙,凤生凤’的道理你也懂。本就是燕雀的命,再怎么肖想鸿鹄也都是徒劳。人各有命,先生我不想看到你那么累,到最后依旧是无谓。”田守民淡定地翻着书页,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带刺。
秋少华的心一阵凉过一阵,只好装笨:“学生愚钝。”
田守民静默了一阵,而后将目光从书册移到了少华的脸上,道:“若让你在仕途与妞儿之间择一,你如何选择?”
秋少华抬起头,正视着田守民的目光,毫不畏惧道:“先生如何择,学生便如何择。”
“你如何知道我择的是什么?”田守民兴味了起来。
“能唤先生一声‘先生’之时,先生便已择好:弃仕途而择师娘。”秋少华又低下头去扮纯良。田先生来富贵镇之前的故事,早经由陈县令反复传颂,整个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田先生当年状元出身,曾一度位居高位,后来不知什么变故,毅然决然辞官归隐,在富贵镇与师娘成了亲。
“你焉知是‘我弃仕途’,而非‘仕途弃我’?”
秋少华答道:“先生雄才伟略兼之心细如发,行走的每一步定有先生的计量。谁弃谁,本就是计量中的事。”
田守民闻言,将书册合上放置在茶杯边,而后认真问道:“那么依你看,这次我为何要来京城?”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不就是来阻碍他和春妞的吗?但秋少华没敢这么说,婉转答道:“学生愚昧以为,先生此次前来,应当是对学生婚事有所教诲。”
“我这次进京,并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儿女私事。”
田守民的直言,让秋少华纳闷了:既然不是为了他跟春妞,那千里迢迢赶来总不会是为了来京城半月游吧?
“这次进京,我是为了要亲口告诉你一件事。”
秋少华直觉认为这不会是一件好事。果然,接下来田守民便道:“少华,你很快便会身处风暴的中心。”
闻言,秋少华误以为田守民是要提点他为官之道,心中不免有些感动。他不曾想过,这“风暴”可以是处于入仕的途中,也可以处于其他不为人知的地方。而这次田守民要提点秋少华的恰恰是后者。
“有些事本与你无关,你也无谓知道得太多。可既然已是现在这样一个局面,有三个问题我必须提点你:第一,秋家日子富硕,你爹为何执意让你当官?第二,你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实力拿状元这个位子?第三,陈玉林的真正死因。”
前两点,秋少华听着还好,可以听到第三点,秋少华的心中忽然一抽,被他遗忘好久的困惑再次从心底被唤起。他忽然想起挂在自己腰间那一块明晃得碍眼的玉佩,此时感觉它不再是往日的温顺模样,反而像是带着暗刺,棘手非常。秋少华心绪翻腾,道:“先生,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要问,但迟迟都没有问出口。”
“你问吧。”田守民食指轻触着杯沿,丝毫没有回避的态度。
“先生当初为何赠我玉砚?”秋少华抬起头,眼神直直看向田守民的表情,右手不自觉地紧握着烫手的玉砚,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黄昏,屋内暗沉沉的,田守民此时的眼睛却漆黑得发亮,他直勾勾地望着眼前的青年,道:“为保富贵镇躲过一劫。”
见秋少华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田守民叹了口气,解释道:“有时候,日子表面看上去稀疏平常,无波无澜,但暗处早就波澜动荡,只等一个恰当的时机爆发。而一旦时机成熟,是谁都阻拦不住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在时机来临之前,掐断导火索。而我赠你玉砚的用意,正是为掐断导火索所做的一个小小动作。只是没有想到……”
田守民讲到此处,神情黯淡地停了下来。少华的眼光开始流转,心中暗暗涌起一阵凉意:“只是没有想到什么?没有想到结果出事的是陈县令家的儿子?”
田守民闻言也不反驳。阴沉的房间里,气氛显得更加沉重。少华看着眼前的田守民,他是富贵镇上人人称颂的先生,没想到背后却也藏着这样的心思:“枉我当初得到先生赠玉时,还高兴了好一阵子。没想到这不是赠玉,而是送死。先生好狠的心。”
田守民嘴角微微往上翘,活像一只成竹在胸的狐狸,“你可知那两个京里来的假学录到富贵镇来的目的?为了找一个人。以他们的行事作风,能找到固然最好,不能找到的话,‘宁可错杀不可漏一’的道理你也懂的。到时候的富贵镇是怎样的景象,你也可以想象。所以,你觉得怎样的损失会小一点?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从富贵镇往京城这一路走来,他们经历了很多事,秋少华也隐隐觉得事情有蹊跷,没有想到事实远比自己能想到的要严重的多。那么他们要在富贵镇找的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什么最后他们锁定了陈玉林……这里面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却也越来越清晰。
“他们要找的二十年前被劫走的皇嗣。传闻说,当今圣上没有子嗣,属意将皇位传给他大哥的儿子,所以,一直派人在民间寻找皇嗣的下落。同时,一直盼望着他驾崩后好顺理成章继位的五王爷希望先一步找到皇嗣。在富贵镇出现的学录和学正正是五王爷的手下。虽然,他们心目中的皇嗣玉林已经死了,可是,以他们这类人的性格,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任何人任何事。少华,一开始他们怀疑的对象是你。从你上榜的那一刻起,你再一起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你和春妞已经不可能在京城安安全全地生活下去了。”
秋少华默了半饷,开口问道:“先生,我现在打包回富贵镇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换一个环境就可以了结的事,就不是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