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百扑不倒》歪瓜懒桃子

68、求婚下章

　　这场婚事来得猛烈仓促，什么“纳采”、“问名”等等繁文缛节都被春风搅和得七零八落，不成体统。
　　比如，换“庚帖”那一次，原本春妞的庚帖是要在灶神面前净茶底，净满三天。这三天内，家里不能有打破碗盘，不能有饭菜发馊。如果不然，就认为是神明不同意两人的婚姻。一般来说是要取消婚约的。很不幸，那日常府里的小丫鬟伺候常潇洒用茶时，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杯盖儿。众人皆不响，常潇洒温笑道：“这世上真有神灵显明这事？看来，这婚事还是得再考虑考虑。”
　　这话七拐八拐传到了老春风的耳朵里，他不乐意了，胡子吹得比眉毛还高，道：“我老春家的小妞妞又不是嫁给他们常家！常家的灶神翻不翻脸同不同意关我们屁事！”
　　一旁的富贵少听了，频频点头称是，还很狗腿地加了一句：“爷爷您放心，庚帖的事情我早就写信与我爹说了。我们秋家的灶神不知道有多欢迎春妞呢！净茶杯的那三日，家宅安宁，欣欣向荣！据说院子里那条狗还生了一窝小的！”
　　秋少华讲的自然是假话。京城与富贵镇万里之遥，书信来回哪有那么快的？再加上他们秋家根本就没有养狗，在院子里养狗的是陈县令他们家……不过春风还是被安抚得条条顺顺的。
　　秋少华倒也守诺。春风说要让自家孙女嫁得风风光光的，他也确实照办了，场面上每一样都做到了极致。先是重金请了京里的八大媒人去紫砂铺子说媒。提亲那一日，小小的一个巷子被围得水泄不通，都是来看热闹的群众。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钱也不是这么使的呀？京里达官贵人多了去了，却没哪家娶媳妇提亲这么个排场的。
　　都说提亲带上“四洋红”就算给足了女家面子了，如果能拿“六洋红”那简直就是身份的象征。而我们的富贵少坚持要拿“八洋红”，别人怎么拦都拦不住……而从古至今，也就只他一人能想出“八洋红”这一出的。
　　这还不算什么。一般有些钱的人家去提亲都是备的小礼三十件；再有些地位的人家就会备中礼六十件；而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显贵才会考虑备大礼一百廿件。“小礼”、“中礼”这些富贵少脑袋里过都没过，直接选择了“大礼”。任八大媒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所以，提亲的队伍抬着一箱一箱的大红喜箱，一直从巷子口排到了巷子尾。
　　人家都说“十里红妆”，这秋少华提亲可谓是“十里聘礼”。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什么样的稀奇事没有。不过，一个外地人在京里成亲，搞那么大排场的，还是头一回。也莫怪那些百姓层层围观了。再后来，一听说这外地人居然是金科状元，这消息的重量级立马就升级了！
　　在外人眼里，这新娘子该是多幸福一姑娘啊！尤其是紫砂铺子对门隔壁的小桃花，咬着手绢，各种羡慕嫉妒恨啊！
　　可是，秋少华的心里还不满足。这毕竟是他与春妞这辈子唯一一次婚礼，现在做得再多再好都是应该的。更何况，有一件事情没做好，他的心里一直空落落的。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白天，趁着春妞有空，仕林院又刚好旬休，他将那事给办了！
　　“这……这就是你要送我的东西？”春妞愣愣地看着樟木盒里的两块木牌，着实反应不过来富贵少这是什么意思。送她两块刻着字的牌位，他不打算成亲，改打算和她一道殉情了？她家的问题不都已经被他解决了吗？他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左边的牌位上刻着：秋氏田春妞闺名凤羚生西之莲位。右边的牌位上也一样刻着秋少华的字与名讳。这大喜当近的，也太不吉利了。
　　看着这两块阴森森的牌位，春妞的脸都成菜色了。
　　“对。”富贵少点头点地很干脆，春妞的思考也认真了起来：他……他不会是大喜过望，伤着脑袋了吧？哪有正常人送姑娘家牌位的？
　　“春妞，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啊？！”秋大少爷今天不止举止奇怪，连说的话也跳脱了春妞的想象。怎么天马行空地来了这么一个问题？
　　“最近我总是听人说一些祝福我俩的话，什么‘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喜结连理’等等。”秋少华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樟木盒子。阳光从他背后过来，他的俊脸整个隐在阴影之中，让春妞看不清他的表情。
　　春妞试探地问道：“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只是，”秋少华停顿了一会儿，思虑再思虑，斟酌再斟酌，而后缓缓道，“只是我私心里觉得这样还不够。‘喜结连理’还不够，‘百年好合’还不够，‘白头偕老’也还不够。春妞，你那日说想要做我娘子的时候，我心里真得很高兴。可是转念之后，我却莫名地有些惶恐。我在想：然后呢？和你相守以后呢？即使有幸与你偕老，那也不过几十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也许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或许不会怎么样；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春妞，你能答应做我秋少华的娘子，我已经很高兴了，我知道我不能苛求太多，但是我就是不知足。就算这辈子，一直都是我爱你比你爱我得多，我都愿意，只要能有你在身边。可是我无法接受忽然哪一天你不在了，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所以，春妞，请原谅我的贪心。我希望生生死死都与你在一起，你愿意吗？”
　　这……这演得是哪一出呀？真是……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得她眼眶都有些热了。明知这是他占有欲在作祟，可是“生生死死”的纠缠，听起来却那样甜蜜让人充满期待。
　　“我……”春妞喉头翻滚，一张嘴，才发现此刻的声音沙哑地不像自己，她清了清嗓子道，“我不知道。那么遥远的事情，我从来没有思考过，也无法预计，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只是听了他刚刚的那番话，心中感动，眼眶也不由地泛热。
　　春妞语义未尽，秋少华却自认听出了端详。他原本便忐忑的心情蒙上了一层灰暗。果然是他痴心妄想了吧，这一生能与春妞相守已是万幸，他却还贪求什么生生世世。秋少华恍惚地想着，差点漏听了春妞接下来的话。
　　春妞道：“只是我忽然觉得，像你说的那样，也未尝不可。我一向不是一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说来不怕你笑话。从小到大，我所有的愿望都很小很小。小时候在山上，我望着路过山下的小女孩，我希望有一天可以穿上正常的衣服，梳着正常的发髻，做一个正常的小姑娘。八岁以后，我到了镇上，跟了我爹。我爹终于让我做回了正常的小姑娘，而且还让我识字念书。那时候，我的愿望便是可以这样永远待在爹娘的身边。娘常说：四海为家、行侠仗义，江湖人就应该有一个江湖人的样子！可最后她和爹和好了，这一辈子估计都不会走出白头县，更别说是漂泊四海。这样很好，至少我并想过那种漂泊无依的生活。以前，总以为你富贵少对我说的话都是开玩笑。即使不是玩笑话，也不过是年少不懂事的胡话，我总是告诉自己：你的话当不得真，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地喜欢我。可是后来，假话也好，真话也好，渐渐的，莫名其妙的，我发现对你的渴望，就好像小时候在山上我渴望做一个小姑娘一样，带着期待同时也带着害怕。害怕到最后，我依旧是披着兽毛，光着头皮。少华，你就是我现在的渴望。我希望往后的日子都有你在左右。我答应与你定亲，便已经表明了我的心意。至于生生世世的约定，虽然前路未知，并不由我们做主，但很吸引人，我想我愿意。”
　　闻言，秋少华激动坏了，也顾不得大庭广众，唐突了佳人，握起春妞的双手，警告道：“你……你可要守信！”
　　春妞眯眼笑道：“我田春妞也算是半个江湖人，江湖人最是言而有信，说了定当算数。”
　　樟木盒子里一对牌位，静静地躺在阳光下，安宁美好。

　　最终，秋少华和田春妞毫无悬念地成婚了。
　　原本颇有微词的常潇洒见木已成舟，也不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这最后的结局。
　　婚礼结束的当晚，他被急招入宫。
　　“啪！”皇帝愤怒地将小山般高的奏折扫落在地，怒道：“你为何不阻止他们！”
　　常潇洒低着头，淡然道：“皇上息怒，奴婢已尽力。”
　　“哼哼，尽力？”皇帝怒极反笑，“这世上还有你‘尽力’却办不到的事吗？”
　　“奴婢能力不足，甘愿受罚。”这世上有太多他“尽力”却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事，比如脱离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再比如做回一个普通的正常男人。
　　皇帝盯着常潇洒好一会儿，心中闪过一丝怜悯，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看着常潇洒躬身退出，样子谦卑有礼，但他的内心呢？皇帝想：他自己从不曾真正地了解过他，只是从第一眼起，直觉告诉自己这人不会伤害自己。
　　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理因日夜防备的帝王，只有“常潇洒”是他唯一的例外。他例外地相信直觉，例外地将他收为自己的男宠。他心底里也会冲着常潇洒冒出“狠意”，毕竟他是他的软肋。而他不能有任何的软肋。但是，最终他总是对自己说：人生就放纵那么一次吧，无条件选择相信吧。失去大哥，登上权力顶峰，日防夜防的人生已经够悲惨，如果连一丝放纵都不容许，那他的人生就真的会毫无光泽。就如同这殿上的器物，表面上金光璀璨，却毫无生气。
　　但是其他人不行，尤其是田守民那只老狐狸！从前夺他皇兄，现在又想夺他皇侄！他没有想到那只老狐狸居然可以再富贵镇暗暗布局这么多年。从前他来不及守护皇兄，今次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田守民，新仇旧恨一起算，这次朕定要让你赔了女儿又折兵！”
　　殿内的声音传到廊上常潇洒的耳朵里。他低着头，漆黑的夜里，眼波流转，温和贤良却也聪慧逼人。

作者有话说

　　OK，小黄牛就是我。。。
鞠躬~~